未來的你們和未來的樣子。

原标题：未來的你們和未來的樣子。

▲《青年杂志》（即《新青年》）创刊号的封面与目录。《新青年》杂志于1915年（民国四年）9月15日创刊，上海群益书社发行。原名《青年杂志》，1916年9月1日出版第二卷第一号改名为《新青年》。创刊号的第一篇文章《敬告青年》，提出青年应当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陷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这六点是新文化运动的宣言书，也是对青年的要求。

——《寫給侄子和幾位2020級大學新生》系列之三。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好！

你们都将启程去往校园报到，祝福你们一路平安、学业有成！

在祝福之余，有些话，我想对你们说：你们即将到达且入住至少4年的大学并非一个象牙塔，也不能将之视为象牙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们不可能做到，也不会有那么一个环境。

那么，大学于你们而言又是怎样一种存在呢？我的回答是：大学是一个神圣的成人仪式。你们会说，你们已经行过成人礼了，怎么还有一个成人仪式？是的，大学是一个长达4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仪式，而不是你们曾经经历的几刻钟，穿一套古装（中式服装）、行个礼作个揖那么的简单，而是有种种考验。换句话说，之前的仪式只是表明你们已经年满18岁，属于成人中的一员，但并不说明你们完全成长。这次的仪式，将证明你们真正成人，如“鲤鱼跃龙门”那样，有质的飞跃，及至可以负起责任（比如说，你们自己可以养活自己，无需父母资助）。因而，你们会经历很多，也会被要求很多。学习，只是你们的任务之一，其它的还有你们对社会、人性、对规则、对真理的了解。尤其是对你们自己的了解。

你们会反问说，你们对自己还不了解么？我希望你们了解自己，无须经历艰难的抉择和那些痛苦的結果。你们又会问，了解自己还会经历痛苦么？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了解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快乐的过程，必定伴随痛苦。你们能做的，就是减少在了解自己的过程中的艰难和痛苦。那么，又怎么样才能减少这份艰难和痛苦呢？这就是今次我想和你们说的第一个话题——

1理性

哲学家说：“理性是罗盘”，这是一句至理名言。你们正当年轻时，容易感情用事。尤其是男孩子，血气方刚、讲义气、极易冲动，这样就不免犯错误。而错误，往往是痛苦的开始。痛苦的人多了，那就是灾难——人类的种种苦难大多源于人类的错误；而人类的错误又大多源于人类的不理性。当然，我这么说，不是让你们不讲感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人都有感情，所以更需要理性的呵护。

换句话说， 没有感情的理性那是冷漠；同理，没有理性的感情那是深渊。鲁迅先生《答客诮》诗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形象、生动地描述了理性与情感的关系。

遗憾的是，先生拥有的那种高贵的理性并没有成为今日社会的主流，但希望你们可以有所传承。一个狂热、顽固、戾气弥漫的时代不会是一个理想的年代——在这个暑假，我们一起看够了让人愤慨的新闻。如何减少、及至消泯那些悲伤？

你们都知道，尤其是历史系的孩子，在欧洲历史上有“黑暗的中世纪”一说，引导它们走出黑暗的即是“理性”。 欧洲三大思想运动——文艺复兴、宗教运动和启蒙运动的最主要成就即是恢复了人与社会的理性，免除了人对自然的恐惧，解除了神权加在人身上的枷锁，全面唤醒了人的尊严。由此，才有了伟大的工业革命，开启了人类社会的新纪元。

而今，理性的重要性并未减退，且益发显得重要。 非理性的思想和行为通过与宗教及意识形态的结合，尤其是借助现代传播形式正在影响及至伤害更多的人。诸多事例显示，因意识形态、信仰和价值观等原因造成人的异化现象已经不容忽视。希望你们不会受到波及，始终可以清醒地认知并拒绝蛊惑。

我希望你们可以铭记先哲的教导——“理性是罗盘”，它将为你们找到爱情的归属、婚姻的港湾、生活的方向和人生的意义。最主要是，可以减免你们心灵的煎熬。

2宽容

在中国，有“君子之道”。你们会问，什么是“君子之道”？主旨在“忠恕”两字。原句出自《论语》，见《里仁篇》，“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其中，“忠”即忠诚，于家庭、婚姻、师友、事业、社稷，一片忠心、矢志不渝；“恕”即宽容，挥一挥衣袖，相逢一笑泯恩仇。

“人非尧舜，谁能尽善？”伟大如李太白亦如是说。所以，弥勒佛告诫世人曰“大肚容天下难容之事。”耿耿于怀、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等不应是青春的状态，而应襟怀洒落、豁达大度、幕天席地、明月入怀。斤斤计较的结果将失去更多及至一无所有。所以，我们老家的俗谚说：“前留三尺好走路，后留三尺好退步”，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他人的得罪、唐突、冒犯、冲撞、讥讽甚至谩骂和侮辱在人生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都可能降临你们的身上，希望你们可以不介怀、一笑了之。当然，如果涉及家里的女性、长辈和祖先，有辱尊严和国格，如果对方不道歉，则一个都不放过。宽容也有底线。

如今，在一个多元的时代，不同的习俗、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无时不在对撞之中。不说同学或师友，即便在父子、夫妻之间也难趋同，各有主意和喜好，唯有宽容和欣赏。一如春花秋月，各美其美、各有其妙。

人生如大海，宽容是渡船。你们可以不用摆渡就可以到达人生的彼岸么？显然不能。所以必须有宽容精神的摆渡，方能到达芳草鲜美的彼岸。

3恻隐之心

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们读过《孟子》，应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解孟子的期许。

虽然说当下是人类历史上经济最为繁盛的时代，但依然没有消灭贫穷、疾病和暴力，自然灾害、事故和战争时有发生。饥饿、病痛与欺凌现象时常可见，突发灾难、生产事故不时刺伤着我们的眼睛——统计显示，2019年一年，大陆地区共发生5.0级以上地震20次，成灾13次；全年共发生森林火灾2345起；全年各类生产安全事故共死亡29519人；全年农作物受灾面积1926万公顷，其中绝收280万公顷。另据联合国消息，至今年年底，全球严重粮食不安全的人数可能从疫情前的1.49亿增加至2.7亿，共有25个国家面临严重人口饥饿风险。此前，截至2018年，全球面临食物不足困境的人数达8.2亿……

即便不说全国、不说全球，你们在中学时，也常可见来自贫困乡村的同学，他们不舍得或者没有钱购买食堂的午餐，而以一些简单的红薯充饥，衣着更不能与你们相比，买校服的钱都是东拼西凑。进入大学，这种现象不会消失。你们将如何与他们相处？你们会与他们分享你们的食物与学习工具么？遇见弱者的时候，你们是否会伸出援助之手？

你们都已满或即将满法定成年年龄，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这还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所以需要美丽的心灵。多一个美丽的心灵，就将减少一份世界的不完美。记得你们从小就唱过一首歌，每逢重大节日学校都会安排合唱——《让世界充满爱》，这即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他强调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这是拥有美丽人生的开始，也是建设完美世界的基础。

以上我和你们聊了3个话题：理性、宽容和恻隐之心。 如果将文明看作一栋为人们遮风避雨的房屋，那么我们今次说起的3个话题可以看作房屋的墙壁。它们是文明的保障，也应该是你们的人生底色。若此，我将和你们继续说另外3个话题。

▲文木：《 古典中国的侧面 》

中国工人出版社，2020年2月版

先哲有云：“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本书采用了一种独特的历史视角，提供了一个新颖的历史读法，呈现了一幅丰富的历史画卷——自周代以降，中国主要王朝尽在其中，却非一味地堆砌故事，而是通过勾勒不被注意的王朝兴衰之细节与侧面，探究中国古代王朝更迭与历史变迁的轨迹与原由，以期为“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寻找一个美丽的结果。

4 专注

我们都听过“铁杵成针”的传说。世间不存在一蹴而就的事，一如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才取得真经、修成正果。如果说这是小说家的虚构，那么真实的三藏法师则比唐僧的遭遇更多、更为凶险，及至面临真实的、生命的危险。

如今，你们的所学方向都是专业性极强的学科，这就需要更加专注，心无旁骛。当然，我知道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让你们目不暇接、心猿意马。年轻的你们一如古时的华歆（157-232），对窗外的热闹和灯红酒绿不免好奇，起身观望。这也无伤大雅，只要不误了学业。

半途而返、有始无终将一事无成，持之以恒必将滴水穿石。年轻的你们需要锲而不舍、百折不挠的精神。如曹雪芹编纂《红楼梦》耗时10年，太史公著作《史记》费时14年，司马光著述《资治通鉴》经历19年，李时珍修订《本草纲目》历时29年，徐霞客撰写《徐霞客游记》费时34年……，这些真实的事例告诉世人——认真和坚持是成功的不二法则。如此，以上著作方才成为传世经典，滋养着千世万世。

毕业证不是你们的终点。事实上，那才是刚刚开始。唯有专注，才能专业。你们必须明了，“专业”不是高考志愿的选项动作，那是人生的方向——如果你们确定你们的所学将是你们从事的职业，那么，专业还意味着一种高度和一种精神。

5多闻

孔夫子喜欢结交3种朋友：一是正直的朋友（友直），二是宽容的朋友（友谅），三是见多识广的朋友（友多闻）。关于夫子，我不用多说，你们都知道他是谁。我想说的是，夫子对朋友的选择，应该成为你们对自己的要求。

前面我们说了宽容，也说了正直——一个理性且有恻隐之心的人不会有违正直原则。所以，我们接下来说说“多闻”。

在古典中国时代，读书人自我要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即“多闻”的意思。相对于古人，读万卷书不难，行万里路却有些难——因为交通的不便。而今，交通四通八达、朝发夕至，你们享有比古人优越许多的条件，真正可以做到“多闻”。

读书多了，你们对真理将更为了解；行路多了，你们对真相将更为接近。退一步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至少可以使得你们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在外旅行的时候，你们不用借助导游就能了解古迹、遗址背后的历史、典故和风土人情。并且，因为你们在路上，还可以结交四方的朋友（交四方友）。于人生而言，这无疑是一件乐事。所以，夫子开心地说：“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你们各自所在的城市，都拥有不少的博物馆、美术馆、名人故居、历史遗迹等，其中很多都是你们熟悉的历史的源发地，因而值得你们去参观、学习。希望你们大学4年不仅学业进步，对你们所在的城市也能有所了解。如此，方不枉4年时光。

6惜物惜时

老子说天下安宁有3个主要原则：“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其中，“俭”即节俭，我们老家话说“惜物”。你们都知道，那绝不是小气的意思，而是珍惜（敝帚自珍）。唐人诗云：“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恢弘的大唐帝国与罗马帝国的覆亡，与“不俭”不无关系。

个人与家庭，因为“不俭”（败家子）而衰败的就更多（一个鸽子蛋一两银子的家族不可能不败）。所以，老子将“节俭之道”作为天下之宝不是没有道理。汉文帝（前180-前157年在位）名垂青史即在一个“俭”字，后宫衣不重彩却恤民以厚，他治下的中国开启了古典中国时代的治世典范——文景之治。“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惜物，惜的是物，但如何不是你们对父母的一份感恩，对自然的一份尊重——大学时代的花销大多来源于父母，不惜物也就是不珍惜父母的劳动、不敬父母，是对自然的一种亵渎。

当然，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浪费的孩子。但是呢，我还是要提醒你们。因为在大学，浪费、尤其是“舌尖上的浪费”近乎一种常态。记得在多年以前，就看过一则报道说，“全国2000多所高校、3000万在册大学生，每天至少可能倒掉1500吨的粮食，而这大约是养活150万人一天的口粮。”这样的消息让人读起来非常心痛（150万人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我们全县人口的5倍，这也就是说大学食堂一天的浪费相当于我们全县人5天的口粮），而希望你们不会沦为“浪费族”——那不是一份荣耀，而是耻辱，是对文明的反叛。

另外，我还要提醒你们一件事——珍惜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轻易被人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莫及的就是时间。

你们正值青春，认为未来很长、时间足够挥霍——如果你们这么想，很快将后悔莫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弥补，唯独时间不可弥补、不能再生。

当然，我希望你们珍惜时间不是让你们不眠不休、不娱乐，而是希望你们不要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如玩电子游戏）去花费宝贝的时间，以防时间赤字——你们都知道，从会计角度讲，赤字不是一个好现象。

并非结语

好了，这次就说到这里。

夜已深，有些困。再啰嗦最后几句——

就像前次和你们说的那样，“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怎样的未来？这个，我不能预想。”不能给出你们答案。但是，如果你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理性、宽容、充满恻隐之心的时代，那么你们是幸运的；如果还不是，那么你们的理性、宽容和恻隐之心将显得尤为重要——有一首歌《明天会更好》，如何变得更好？在理性、宽容和恻隐之心。

回首100年前的1920年1月10日，国际联盟第一次开会，签署了《凡尔赛条约》，正式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了漫长的19世纪的终结，预示了迟到的20世纪的到来。那一年，在中国，一群师生成立了一个研究会，随后不久，这个研究会中的青年与他们的导师改变了中国。

时光移至2020年，这又将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分水岭，全球经济与政治秩序正处在巨变的前夜。你们千万不要以为巨变距离你们非常遥远，与你们毫无干系。蝴蝶的翅膀已然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这场风暴将逼近每一个人。你们的生活空间、思想方式、人生方向等等，都将可能由此改变。2020年级的大学生——也即你们一代人已经亲眼见证了这个开始。

未来将朝着哪一个方向？这有待于你们的专业意见和积极力量。

再次祝福你们！

庚子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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