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⅓ 生死书-2.27｜鲍罗丁王子：一个被音乐耽误的化学家
春之望
二月二十七日
赤裸的草原上
我相信这一切
我相信我俩一见钟情
——海子《草原上》
伊戈尔王子选曲：鞑靼人的舞蹈
(也叫《波罗维茨舞曲）
二月二十四日，我正在准备三天后《音乐生死书：鲍罗丁》的材料，最让我这个文科生不解的是：作为化学家的鲍罗丁，到底做出过什么重要的科学贡献？到底什么是羟醛缩合反应？正好黑黑来访。于是我很认真地问他，他却懒得和我解释，只是说，他是个蛮重要的有机化学专家，羟醛缩合反应，和我们用的洗发水、洗洁精、很多食用香精多少都有点关系。
简单地说，他的贡献就是......说了你也不懂，咱们还是聊音乐吧。
那天晚上，我上了知乎，研究羟醛缩合，看了半天，大约的体会就是：俩个相亲相爱的有机小分子，手牵着手，变成了一个大分子。他们老是牵在一起的那双手，握得久了，最后变成了一只手（共价键）。
1887年2月27日 / 逝世
亚历山大·鲍罗丁
B小调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
在俄国音乐史上，鲍罗丁是一个重要的传奇人物。
但他本人似乎并不把音乐看得特别重要，化学和医学才是他的本职和终极兴趣。发明元素周期表的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说，他是“俄国最重要的化学家”。两人一起出席了德国卡尔斯鲁厄举办的第一届国际化学大会，现在中学化学课本上许多基本的化学概念，都是在这次重要的大会中确立的。而鲍罗丁则是有机化学的先驱者之一。
此外，人高马大、精力充沛的他，年青时还是个正牌的军医（外科），在军队中，干了一年刮骨疗伤的苦活。后来，他虽然专心于化学研究，但始终没有放下医学，他在1872年创立了俄国第一个女子医学课程，还亲任外科教授，教导漂亮的女护士们，如何包扎处理伤口。
鲍罗丁的爱妻艾卡特琳娜
在沙皇俄国，搞女子课程是个很另类的iDea。据说，这个主意是他那位漂亮的钢琴家老婆艾卡特琳娜出的。喜欢弹舒曼钢琴曲的艾卡特琳娜，照片中，就象是鲍罗丁生命中最后创作的那部未完成歌剧《伊戈尔王子》中，俄国王子热恋的鞑靼公主——被鞑靼王俘虏的俄国王子，虽然心怀着复国的壮志，却永远也放不下那段和公主炽热的孽海情缘。其实，鲍罗丁自己就是一个鞑靼人，他是格鲁及亚公爵与一位俄国平民少女的私生子。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为了掩饰不光彩的出生，父亲不让他上学，甚至把他的名字挂在自己农庄里一个叫鲍罗丁的农奴名下。那种从小驱之不散的孤独，在他后来的音乐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在鲍罗丁现实的生活中，他的豪宅里有一个巨大的、气味难闻的实验室，在那些不教书的日子里，一周六天，他都会一个人躲在里面不出来。但是，应老婆的强烈要求，鲍罗丁保证：到了每个星期天，他都会放下那些格格巫的药瓶子，赶走盘踞在他生命中的黑猫，打开窗户，散去那些难闻的化学气味，和老婆、女儿一起弹琴、作曲。所以，鲍罗丁经常对人说：我是一个“星期天作曲家”。
每周只爱一天，不过，一周又一周，爱到婚后第二十年的时候，这段有机化学的爱情，也终于枝繁叶茂了，当周日月色清凉，花香四溢时，音乐就会沿着两颗相爱的心灵，流淌，旋转，宛如一支只属于他们俩的舞曲。
1881年夏天，鲍罗丁创作了《D大调第二号弦乐四重奏》，并在乐谱上题下：献给我挚爱的卡特琳娜（昵称）。这是一支深情的无词歌，一支爱到深处的恋曲，也是我最喜欢的室内乐杰作。
它的第三乐章：慢板，也叫《夜曲》，在小提琴和中提琴的切分引奏下，大提琴深情地唱出欲言又止的悠长恋曲，仿佛月下晚风，轻轻地推开了遮挡花颜的茂密枝叶。那沉睡花儿，在清冷的月色中，依然如二十年前一样娇羞迷人。紧接着第一小提琴，从长长的梦中醒来，用柔软的身姿，无言地滑入爱人的怀抱。
鲍罗丁四重奏乐团
这支优美的恋曲，也是和鲍罗丁同名的、俄国最负盛名的室内乐团——鲍罗丁四重奏，每次演出的固定安可曲（返场曲）。每次听鲍罗丁演奏鲍罗丁，特别是听到曲子后段，在轻轻的拨奏中，第一小提琴甜美的吟唱时，总能将我的心也听化了。
那是寂寞等待之后的热吻，仿佛心爱的男孩，从远方归来。没有抱怨，也来不及诉说离愁别恨，此刻，只有爱情，只有拥抱，只有热泪。
我相信：对艾卡特琳娜来说，和一个一周六天只知道和锥形瓶打交道的人来说，生活并不好过。但有了这支夜曲，这份爱情的最美礼物，所有的伤心、寂寞与抱怨，都随风而去了。
俄国音乐的传教士巴拉基列夫
历史上，鲍罗丁的妻子艾卡特琳娜，以及那位和鲍罗丁亦师亦友的巴拉基列夫（俄国民族乐派五人团的创始人），是将这个迷恋于化学的大男孩，引向音乐之路的最重要的导航人。与艾卡特琳娜温柔的等待不同，传教士一般的巴拉基列夫，则公开对鲍罗丁的化学实验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愤怒，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过鲍罗丁实验室里的难闻气味。他甚至经常冲进这位比他大四岁的音乐爱好者家中，象老师一样地训导鲍罗丁：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音乐家
我真希望你大病一场
为什么要大病一场，那是因为：除了特殊的星期天，就只有生病的时候，鲍罗丁才会作曲。鲍罗丁自己可不觉得那些淘气的有机分子气味难闻，那些别人受不了的气味，对他本人倒可能是一种灵感的诱发剂，他曾对朋友说：在他做化学实验的时候，闻着奇特的味道，经常会做着做着，心中就冒出一段不错的音乐旋律来，于是他一边摇晃着他那位德国化学导师发明的锥形瓶，一边哼着小曲，兴奋时，一不留神，就把这昂贵的瓶子摔碎了。
注：早年这种玻璃锥形瓶可不便宜。
化学和音乐到底在哪里“通感”了，这个我可不懂，大约鲍罗丁自己也无法说清楚。
就象那些看不见的有机分子，在摇晃加热的透明试管里，用我们不能理解的方式激情碰撞，用看不见的分子键，手握着手，连接成奇妙的化合物。其实，想一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父母之爱的化合物，自以为是的我们，不也象是试管中的有机分子，在急切地寻找着和另一个有机分子化合的机会？
不过，对我和许多知道鲍罗丁名字的人来说，你并不需要去了解羟醛缩合反应和音乐的关系。在这位格鲁及亚之子的血脉里，飞翔着一只草原游牧民族的自由心灵。那是遥远的中亚细亚荒芜而广阔的大草原，那是我们困顿于日常的心灵里，最遥远的梦境。
交响音画：在中亚细亚的草原上
你听，在鲍罗丁一生最重要的作品——《在中亚细亚的草原上》：朔风，漫卷黄沙，苍凉而古老的传说，象一只孤独的鹰，在天地之间投下阴凉的影子。脆弱而顽强的生命，则是一支顽强地穿越荒凉戈壁的骆驼商队，固执地寻找着时光中深藏的水和希望。
1880年，鲍罗丁的祖国——中亚小国格鲁及亚，早已被并入俄国很久，为庆祝沙皇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登基25周年，彼得堡大歌剧院上演一部集体创作的舞台剧，而这首著名的交响音画，就是剧中的一段音乐。鲍罗丁在乐谱上注到：
单调的、黄沙滚滚的中亚细亚草原上，传来了宁静的俄罗斯歌曲，接着渐渐走近的是马匹和骆驼的脚步声，以及古老而忧郁的东方音调。一队土著的商队在俄罗斯军队的保护下，穿过广袤的草原和沙漠，又慢慢远去，俄罗斯歌曲与东方古老的歌调交织在一起，在草原的上空长久地萦绕回荡，逐渐消失......
如诗如画，虽然鲍罗丁一生都只是一个兼职的音乐家，但他的音乐，却有着独特的魅力，在音乐史上，流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你听《在中亚细亚的草原上》，还是那支壮丽、凄美的《B小调第二交响曲》，你都能强烈地感受到——那颗隐藏在平庸日常中的不羁之魂。
它们仿佛是一只飞向太阳的雄鹰，当你的心灵追随着那些汲取了中亚民族古老之魂的音乐主题时，你就会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在光影迷离的历史乐章中。这是无名的历史，深入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的荒凉。
挣扎、失落、寂寞、孤独、徒劳的前行，在无垠的时光中留下微不足道的印迹。然而，在这些足迹消失的地方，却总有一道耀眼的阳光，撕开寂境的时空，突然为你展开生命中最浓烈、最壮美、最无畏的旅程。
天堂里的陌生人
改编自鲍罗丁名曲《鞑靼人的舞蹈》
有一年，海子站在中亚的荒凉的草原上发呆、哭泣、写诗：远方一无所有。天空一无所有。有一年，我也坐在一无所有的草原上，听鲍罗丁的《B小调第二交响曲》，我突然发现，万籁俱寂，但你并不孤独，在草原的尽头，安放着一个古老的梦境，在天空无限透明的蓝色里，有一只不羁的飞鸟，带着我迷惘的心灵，飞向未知的明天，吸引着我，想：打马只身过草原。
本期歌单，请按阅读原文
期 待
喜欢自由地畅聊音乐与艺术的朋友，可以加入我们的微信群：黑胶叔叔的木屋，方法是，在微信通讯簿添加ID:blacklakers为好友，之后我们会拉您入群。注意：请不要在群里做生意喔。
欢迎留言，谢谢转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