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yCroghan:军事化管理、道具都是真的,我感受到了中国电影人的认真
【文/JayCroghan 译/观察者网 由冠群】
我曾经常住中国。2020年12月,我在脸书上看到一则招募电影临时演员的广告。在发送了试镜视频和照片后,我被录取了。“中间人”说这部电影将拍摄几个月,我在片中扮演一名美军士兵,每月工资是22000元人民币(合3000美元)。然而,实际情况却和他们说的完全不同。当时我正失业,心想为啥不干呢,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这也是一种人生经历。于是,接下来的4个月成了我一生中最漫长的4个月。
到达酒店后,他们告诉我们,这部电影叫《长津湖》(该电影是去年全球票房第二高的电影),由香港著名动作片导演林超贤执导。剧组找不到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更不用说演员了。每个人所获报酬依其英语水平和肤色而定。我是爱尔兰人,和其他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一样,我的英语水平基本上是最好的。全剧组大概有4个美国人,大约有30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其他人来自世界各地,如中东、俄罗斯、东欧、亚洲等。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得到的报酬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为了确保我们留下,剧组在拍摄前几个月支付一半工资,在后几个月支付另一半。很少人,大约10个人住单间,其他人都住双人间。大多数人都互不相识,所以室友都是陌生人。在酒店的生活很疯狂,500人每时每刻都在狂欢。
有几拨人负责管理我们。“中间人”负责招募,这些“中间人”会得到一定比例的分成,然后有一个中国人付钱给我们并代表其公司安排我们在片场的生活。他为我们争取到了比约定多一倍的工资且都给了我们。实际负责影片制作的公司主要由香港人组成,他们非常专业。片场还有来自中国的临时演员和工人。
从1月到5月,我们被关在片场4个月,休息的日子很少,拍摄高峰期有500人住在一个偏僻的酒店里。疫情期间,大多数学生演员都假装自己在家学习。当我们刚到片场时,正是严格的疫情封城时期,我们不允许离开酒店或点外卖。我们每天吃的早餐是煮鸡蛋、牛奶和面包,午餐是两盒聊胜于无的盒饭。除了不给人民币,我们每人都能得到一个鸡腿。谢天谢地,封城只持续了几周,此后我们就可以点外卖了。酒店每晚都为我们做烧烤,但除非我们休息,否则我们从片场回来时烧烤都没了。
从1月份开始,我们进行了为期3周的“训练”,因为剧组在开拍前不知道该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去了片场附近的沙漠,一个货真价实的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那里指导我们做一些基础训练。每天早上8点,我们要在零下12摄氏度的温度下练习立正,做俯卧撑,在训练场上跑来跑去。如果你迟到了,你会被罚做更多的俯卧撑或接受其它你想象不到的惩罚。训练在下午6点结束。中午有一小时的午饭时间。在这段训练期,特技组会来两天,测试我们的“特技”水平,看看谁表现得好——只是在挨枪子儿后做出各种挣扎动作。驾驶组还对那些自称可以驾驶手动挡汽车或卡车的人进行了测评。
开拍后,剧组把我们分成两组,有80人进入了“行动组”,他们会有一定戏份(他们扮演的角色每天都不一样)。其余人是群演,只做背景人物。大家很快意识到,如果你不想工作,你可以躲起来,剧组总是会选择那些想要上镜并有机会上镜的人来拍特写镜头。那些想上镜的人在这部电影里死了很多次。
我们10人一组,每组由一个翻译领导。除了我们几人,别人大多不会说英语。一些临时演员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这些翻译不是剧组成员,剧组会告诉他们集合地点,让他们带我们去见剧组并分配任务。
剧组在沙漠里的山上搭建了一个村庄场景,我们在那待了大约3个月的时间拍夜景。临时演员分成两班,一班在下午3点下班,大约凌晨2点回到酒店,另一班在晚上8点下班,在太阳升起时,即早上7点左右回到酒店。有时你可能会工作到早上8点,到了中午你会发现自己可能要干到下午3点才能回去。他们希望我们睡到中午,醒后查对出勤表。在大多数日子里,剧组除了要求固定群演到场,还会再额外增加200个临时演员。当该到的人没到时,老板会随意换人。
行动组的人会一直在片场演出,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有空调没网络的帐篷里,天天躲着那些抓群演去演出的人。在1月份开拍前,军服就分发到了我们手上,在4个月拍摄期结束后就收了回去。在这段时间里,军服一次都没洗过。每天我们到片场后,先吃饭再拿武器/头盔和枪支,化妆,然后去帐篷待着或去片场拍戏。如果有枪战戏,根本没有或稍微受过一点培训的演员会拿到一只空枪。炸药会在我们脚下爆炸并射向我们。总有人受伤,枪总是会卡住。
在拍摄过程还剩最后三分之一时,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很多人开始整晚在片场喝酒。这也没关系,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戏。
临演培训基地的厕所就像牛圈,在一个没有隔断的大房子里,多条长水槽铺在地上。片场的厕所是亚洲特有的蹲便,这是一种糟糕的临时厕所,里面有一个塑料袋,每次使用后都会用脚踏板关闭。
我有幸扮演了三个露脸的临演/特约角色,其中两个角色有台词,一个角色向一屋子刚到朝鲜的士兵介绍一名美军少校,这个少校随后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另一个角色和一位将军在一起,这位将军想知道刚刚参战的中国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我露脸的第三场戏是在战争结束时,扮演一名牧师,手拿圣经和念珠为逝者祷告。电影里只出现了将军那场戏,剧组还给我配了音。在开拍后,我被随机选中扮演不同的角色。选角的人大多是助理导演,他们已经和我们一起工作了几个月,行动组的成员由他们挑选,这样他们就知道谁是谁以及我们能演什么。
在电影拍摄阶段,最令人惊叹之处是剧组非常关注细节,剧组有每一场戏的背景资料。食物/军粮和背包都是真的,牙膏是真的,口香糖是真的,香烟是真的,橙汁是真的,可以打开喝,食物是真的,我们整部电影中最好的食物——豆子罐头和其它军用口粮都是真的。我此前根本没想到会这么真实。
2021年11月,中间人要我们回去拍续集的戏,续集已经基本完成了,但还有几场戏要拍。我们一群人回到原来的片场拍戏,这次行动组成员的报酬是每天150美元,“临时演员”100美元或更少。我意识到,在续集拍摄过程中,我作为一个临时演员将获得同样的报酬,但工作要少得多,于是我就去找朋友玩。看到行动组还要做很多工作,而我们却可以整天坐着玩手机,我很高兴自己选对了。
当我们到达上次拍电影的那个沙漠后,当地政府告诉我们疫情形势严峻,我们不能在那里拍摄,甚至都不能让我们进城。我们在旅馆里闲待了10天,领取50%的工资。后来剧组将整部电影/坦克/大炮/布景转移到全国各地。我们在横店影视城拍了一个月,这次是大型战斗场景,到处都是炸药和空包弹。大家在片场喝酒,玩闹,使人感觉片场每时每刻都很危险。剧组又炸毁了片场的大部分布景。开始几天很酷,但之后就让人感觉很害怕。
我们大都在白天工作,但有时候我们直到晚上才开工,干到凌晨2点,然后第二天早上6点就又要起床拍戏。我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只有几天不是这样。在我们拍戏时,有两个人打架,一个人用笔刺伤了另一个人。袭击者第二天仍上工了,因为这就是一场数字游戏,只要上工就会得到报酬。但谢天谢地,他在伤人后被解雇了。
2022年1月,一位中间人联系了我,问我能否在《流浪地球2》中扮演一个特约角色。我同意了。电影在青岛影视城拍摄,每天的报酬大约是425美元。像好莱坞一样,这个影视城也有一座山,山上面立着“青岛”两字。拍摄原计划持续3-5天,我穿着重达20公斤的太空服,在两米高的宇宙飞船上拍了几天戏。这艘宇宙飞船由众多液压杆支撑,我们在拍戏时,这些杆会让飞船来回摇晃。后来一个摇杆坏了,于是整艘飞船都没法用了。
在最初几天,只有五个临演、吴京(中国最大的电影明星之一)和他的替身在这艘飞船上拍戏。我们的宇航服带有风扇,我们一戴上头盔,风扇就会往里吸气。我们还有一个耳机,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听到导演说的中文,以及英语翻译和俄语翻译的口译内容。宇航服里安装了麦克风,记录我们胜利时的呐喊声和坠落时的呻吟声。有一场戏是我坠机死了,在拍这场戏时,特技组每天要花几小时准备。
在“飞船起飞”前,我们在太空港拍了几场戏,用了100多个临演。有一场戏是选拔飞船船员。我们当时不得不在酒店等了10天,直到他们修理好飞船。我们又拍摄了几天,直到电影圆满杀青。这次拍摄经历非常棒,我们享受到了皇帝版的待遇,全天都有人照顾我们。食物不怎么样,但我们可以从麦当劳等餐馆订外卖。我们这些特约临演还在酒店住上了单间。
(观察者网由冠群译自“Reddit”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