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在渊:读不懂的阿凡提(中) | 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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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阿凡提
也许你在电影和故事书里看到的阿凡提都是假的。阿凡提不但真有其人,而且是一个苏菲圣徒。到底怎样看待阿凡提和阿凡提的故事,请跟着我们的文章慢慢读下去。
倒骑着驴的阿凡提
阿凡提倒骑毛驴的形象是经典pose,中国的八仙里也有一位倒骑驴的张果老。
有一次,霍加准备去清真寺讲道,他被学生们环绕着,自己却反过身来骑在驴背上。学生们问:“你干嘛要这样骑?要知道,你这样不方便啊。”霍加说:“假如我按照应该的样子骑,你们就会在后面;要是你们走在前面,我又会落在你们后面。所以还是这样好一点。”
从来就没有应该的样子。车行树移,人在走,时间也在走,一刻不停地从你身边流走。想要追着老师(标准的样子)的步子走,几乎是赶不上的,你在走,老师也在走啊,但学生的力量也很大,因为新鲜,和春芽一样,力量很劲道速度很迅猛,有一股迎着时间的朝气。迎着时间走,反而被时间抛开,不如逆着时间,不占阴阳里。
所谓的时间、空间、方位这些概念,对修行人都是不存在的,不关心这个问题。直接走一条笔直的路:
有一天晚上,霍加家里来了个客人。夜里客人对霍加说:“阿凡提,你左边有一支蜡烛,让我把它点起来吧。”霍加说:“你发疯了?在黑暗中,我怎么知道,哪一边是左?”
黑暗和白昼是两极,白昼视物分明,是“白嘎”(清醒),黑夜是修行人的“法纳”(沉醉),在沉浸中,只有真主,我尚不存,哪有方向和时空?
有人问霍加多大年纪,他回答是四十岁。从那时起过了十年,又有人问他同样的问题,霍加还是同样的回答。大家就指出,十年前他已经是四十岁,现在却重复着同一个岁数。霍加说:“一个真正的人从来不会否认自己讲过的话,好像真主只有一个,一个人讲的话也应该是一样的。要是再过二十年你来问我,无疑地我会同样回答你。”
哪里会在乎一个变化的数字,已经牢牢握住了一个不变的东西,霍加说的完全诚实和不可挑剔,一个真正的人,也就是真人,真人不在乎春去秋来,只有俗人围着时间转,被时间、数字欺骗和玩弄。
苏菲是积极入世的,并不躲在深山静房中,要对世间服务,绝不可有自认为“修行人”的概念。阿凡提的故事里“俗世”味道很重很重,他的道味体现在人情冷暖的世味中。
有个小偷钻进了霍加的屋子,霍加一看见他,就藏到了壁橱里。小偷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任何一件可以偷的东西。小偷心想:“难道壁橱里会有什么东西吗?”他打开壁橱,看见霍加在里面。他惊慌地问:“是你在这里吗?”霍加回答:“是的,我由于惭愧才躲进了壁橱。我觉得很难为情,因为你没有找到什么可偷的东西。”
就是如此,对世人有着深深的惭愧,小偷也需要营生,同样慈悲地对待,在苏菲眼里,人人都是真主的客人,我的一切都是来自真主的,我只不过是个暂时的保管者而已,真主的客人来我这里,居然不能满意而归,实在是愧疚。愧疚里有对世人深深的慈悯。
对人情洞达透彻,因为对自己彻底了解,所以了解他人。
有一次,女邻居找霍加诉苦,说请求霍加写个咒语或者痛斥一顿给她的女儿,因为她的女儿行为怪异,天天和她打架。霍加回答:“你知道,我是个老年人,我的咒语不能起作用。给她找个丈夫吧,年纪在廿五岁到三十岁,他将是她的毛拉又是丈夫。那时候——又有家庭,还得关心孩子,她就会柔和如蜡,安静如天使了。”
女孩子一到和父母别扭的年纪,就是青春发育成熟了,需要找到主人,阴阳不和合,所以处处矛盾。不想到这层,只会归之于什么疾病啊,青春期综合征啊,根本没有病,就是孩子长大了。
都说阿凡提是最愚笨不通人情的,可下面的故事里,阿凡提是最智慧最通人情的:
一位伊玛目(清真寺阿訇)掉进湖里了,大家纷纷救援,都说“把手给我!”可以伊玛目怎么都不肯把手给那些想救他的人。这时候霍加出现了,大骂:“你们都从这里滚开!你们不了解他的脾气,他就是淹死了也不会听你们的话的。这一类人完全不习惯把东西给别人。你们瞧着,看我怎么救他。”霍加转身趴在岸边,说:“伊玛目,拉住我的手!”他刚说完,伊玛目就紧紧握着霍加的手,霍加顺利把他拉上了岸。
大苏菲看人都是直接看到性上,彻知人心人性,宗教神职人员向来都是手背朝下,只进不出,你让他拿东西自然是不肯给的。
阿凡提骑驴的经典形象
苏菲也绝对不是抛弃一切物质,反而肯定物质的作用,一切被造物都是真主创造来为人而服务的,彻底拒绝物质反倒是悖逆真主。
有一个吝啬鬼对霍加说:“你也爱钱吗?”霍加回答:“对,很爱,因为钱能使一个人不再依靠昧良心的守财奴。”
守财奴有一个错误的认识,就是认为钱财是自己的,其实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谁的。每个人都是真主的财富的保管者而已。守财奴完全违背天道和主命。霍加的回答肯定了钱的作用,物质的丰盈可以让人体面而有尊严,能让身体解放出来。守财奴身体是解放了,灵魂却被绑架了。
阿凡提实在是一个可爱的滑泥鳅,因为从来没有歪心,哪怕替人干坏事也会把坏事做正。
有一次,有人用欺骗的手段强迫霍加在法庭上做假证。原告要求被告拿出小麦来。法庭让霍加作证,霍加却说是大麦。大家说,他弄错了,应该讲小麦。霍加反驳道:“哎呀,你们这些蠢货!既然是撒谎,无论大麦或者小麦,还不都是一样吗?”
对自己对他人彻底地诚实,真是大真人干坏事都不会干。明明知道是作假,就要将错就错地好好玩他一场,好不痛快!
一个诚实的人对别人诚实比较容易,对自己诚实更不容易察觉,实际上是更难的。
人家问霍加:“怎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霍加教训道:“当学识渊博的人讲话的时候,应该仔细地谛听,可是假如有什么人听你讲话,那么你的耳朵就应当听清楚你讲的那些话。”
一般修养好的人都能做好对他人的尊重和认真,但是文人相轻,尤其是学者与学者对话,往往是貌合神离,而霍加这里强调,对有学识的人的话,要仔细谛听,要放下自己的身段和骄傲,知识都是来自于真主的,每一个人的话里都有有益的教训。后半句话,实在是很锋利的,你能不能对自己彻底诚实,你对人讲的每一句话是否自己很清楚明白地从自己肚里过了呢?所谓的“走心”,自己都不“走心”的话怎么能对别人讲呢?时刻在审察自己。很难很难做到。
究竟什么样的知识能对灵魂有作用,这里霍加上演的一出戏做了最好的说明:
霍加在海边非常渴,就喝了一点儿海水。不用说,非但不能止渴,而且越发难受干燥。他向前不远,找到了淡水。他喝得饱饱的,又盛了一小花帽,然后拿着它,倒入大海。他对大海说:“你别再翻起泡沫、掀起波浪啦。你用不着在人们面前炫耀自己。请你尝一尝,真正的水是什么味道!”
极深刻!海水无边无际,取之不尽,但是并不解渴。这里有道和术的分别,术的层面上的学者就和大海一样,贪求知识,皓首穷经,博闻强识,但是不能真正解决灵魂的问题。真正想要解渴,可能就是那么一滴不起眼的淡水。水是拿来解渴的,并不是靠浮渣波浪而炫耀的。真正的知识的本质,是要解决人的生命问题。
阿凡提的拱北(墓地)
阿凡提的故事里,涉及到许多和死亡有关的话题,其中有苏菲的生死观在里面:
有人问霍加:“抬死人的时候,应该站在什么地方——在埋体匣前面呢,还是在埋体匣后面呢?”霍加说:“只要不是在里面,你愿意在哪边反正都一样。”
死生事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大事?教法是对送葬有规矩有讲究,但自己的生死解决不了,看不到最迫在眼前的死亡。纠纠于活人自造的问题,简直是舍本逐末。如果今天你不是抬埋体匣的,而是躺在埋体匣里的,你现在还会关心什么?
有一次人家问霍加:“喂,听着,你到底是个多少有点学问的人,请解答我们的疑问。你说一说,世界有多大?有多少尺寸?”这时候,恰好有个出殡的行列从他们身边经过。霍加指着埋体匣说:“喏,这个躺在埋体匣里的人,比谁都能更好的回答你们的问题。问他吧:他刚刚测量过。”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愚蠢的人孜孜于不是问题的问题,而不关心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苏菲随处说法,触物皆是道具,随手就可以拿来用。死人刚刚从生走到了死,世界的大小就是生死的距离,就是阴阳之隔。俗人只看到这个世界的无有边际,根本不可能再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缝隙。阴阳就隔着一张纸,谁能捅破?!
人在身强体健正值当年的时候是甚少能感觉到死亡的,也不会思考死亡,但死亡像影子一样跟着你,躲不开的。
霍加一次在阿克谢希尔的湖里洗澡的时候,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一本小书。有人出于好奇拿起来翻阅,结果上面写着如何洗涤死人、怎么在坟墓上安魂诸如此类。当霍加穿上衣服后,大家问,带着这书有什么用。霍加说:“唉,你们最好不要知道它的内容吧!要相信,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愉悦心灵而阅读的。”
绝大部分人把阅读当做一件轻松快意的事情来看待。但是死亡这本书,非常严肃和压抑。经典也从来不谈风花雪月,都是充满重压的。就像压在胸口的贴身书一样,死亡就这么如影随形,蹈死如觉才有可能解脱这个重负。所以阿凡提每次提到死亡的时候都特别地恐惧,如像一个胆小鬼一样,真真是演给你们看,但真正死亡来临的时候,霍加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霍加临死前丝毫没有激动的样子,他讲了需要的教言,完成了宗教要求的事情,直到最后一口气,都同家人、邻居和朋友愉快地开着玩笑。有几个人惊诧道:“霍加,你从前最怕死,只要一讲到死亡,你几乎就会死去。可是现在我们看到,你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呢?”霍加这样回答:“我的孩子们,那时候我只是想怎样避开这个鬼怪,不让死神接近我。但是终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伊兹拉伊勒正站在门口。让我们准备好到另一个世界去吧,我们还要在最后的时辰里想着我们信仰的纯洁性。”
惧怕过死亡,思考过死亡,学习过死亡,真正死亡来的时候,只有独自面对,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死亡只不过是从一个宅院搬迁到了另一个宅院。视死如归,欢欢喜喜。撒手人间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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