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要为自己而思想独立“
“人就是要为自己而思想独立。”
——鹿特丹的伊拉斯谟
“人迟早得选边站,如果还想当人。”
——格雷厄姆格林(美)
读完茨威格的《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辉煌与悲情》,不由掩卷叹息。不是叹息鹿特丹的伊拉斯谟的悲情,而是叹息那些试图坚持自己独立思想和选择独特生活方式的人,在今天我们生活的环境中,依然很难避免被舆论的口水酿成的洪水席卷,泼污,甚至吞噬,哪怕是死者,都可能被鞭尸。
“人迟早得选边站,如果还想当人。”美国人裴士锋在《天国之秋》的尾声,引用了美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的话。历史关头的选择,改变的不仅是个人的命运,甚至会改变历史的走向。
中世纪鹿特丹的伊拉斯谟,在历史的关键时刻,确实面临了这样的选择。
作为中世纪最孚声望的人主主义学者(在他的世纪的声望,茨威格说,唯后来的歌德堪比),鹿特丹的伊拉斯谟通过手中的羽毛笔,用拉丁语写下了一本又一本在当时极有影响力的作品,无论是拉丁语教材,还是文学作品,还是对圣经的注解和对基督教神学家作品的编注,阐述博爱等人文主义思想,批评天主教内部的不当现象,这些作品借助古登堡印刷术,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为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赢得人文主义之王的荣耀,天主教内部贵人垂青,世俗社会强人照拂,更兼赢得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但是,一时无双的声望并没有迷惑住身体瘦弱的鹿特丹的伊拉斯谟。在巨大荣耀的光环下,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写作,交游。
“人就是要为自己而思想独立”。这是鹿特丹的伊拉斯谟的座右铭,他将自己的信念付诸行动直至生命的最后。
他的性格柔弱。所以,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说:“不一定非得始终说出真相。许多事情取决于如何披露真相。”他拥有一种极其高超的外交平衡术,或者高明的保持沉默的艺术——茨威格曾在书中多次向我们展示鹿特丹伊拉斯谟的这种外交手腕和艺术。这是他的精明之处,也与他强调自己要为自己而思想独立逻辑上是一致的。
性格柔弱的他只憎恶世间一件事:狂热,任何一种不能包容异己的信念,不管采取何种形式,伊拉斯谟都视之为尘世的恶习。
对狂热和宗派的警惕,让他在后来不愿参加宗教的对立和纷争,就像风中芦苇,他在宗教传统势力和改革势力间摇摆不公开表态,甚至宁愿回避,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他的外交平衡术失败了,其结果就是争夺他的旧新两派都视之为异己。其实鹿特丹的伊拉斯谟对宗教改革持一种温和的态度,他希望经过改革,天主教能够革除过去的弊病。他本质上,属于我们今天所说的“体制内的渐进改革派”,而不是革命者。
与历史上大变革时期温和改革派悲剧性命运一样,鹿特丹的伊拉斯谟同样遭到了来自激进改革阵营马丁·路德派和天主教传统派的攻击。“两边都在骂我,都在逼我,一边怪我不批路德等于同意他的看法,路德派则说我是个弃绝福音的懦夫。” ——但他“怀疑无论把争执的哪一方压下去,都会造成严重的损失。”而纷争最后,确实出现了如鹿特丹的伊拉斯谟所不愿见到的结果。
当别人气势汹汹地指责他缺少斗争的勇气,他却微笑着自信地答以妙语:“假如我是瑞士雇佣兵,这倒是一句严厉的指责;但是我是学者,我需要太太平平地写作。”
这是鹿特丹的伊拉斯谟的典型性格。在历史的关键时刻,他没有选边,没有选择站在新兴的力量马丁·路德一边,也没有选择站在教皇一边。但他也选择了,他在疯狂和暴力的大潮中,选择了站在自己一边,站在自己理解的天主一边,努力捍卫着理性和自由,捍卫着自己不被侵犯的自由。用今天的话语来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高度自治,这种精神自治,并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搁今天,鹿特丹的伊拉斯谟的做法,会被视为精致利己主义,被视为明哲保身,被视为犬儒。但所有这一切,在他身上却都是合情合理合逻辑的——没有比思想独立更重要的,毁誉由它——“他并不自豪地炫耀自己信奉思想独立,就像要自豪地炫耀自己有一具圣体匣似的,而是将自己的信念像一盏窃贼用的手提灯似的隐藏在斗篷里面。”茨威格写道。
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在今天的文明世界,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是一种常识,代表着一种政治正确,也是一代代人奋斗牺牲努力争取到的果实。但是,在我们生活的世界,关键时刻,常识常常就会被背弃,即如我们今天所见的。
鹿特丹的伊拉斯谟最后的命运,在今天仍然的是我们的一面镜子,这是真正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