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秩序维度|毛寿龙
翻译家之间相互要求最严格,接着就是历史学家。数学家,好像一直不怎么严格,凑合用数学就好。最宽容的单板和双板的滑雪高手。见到小白,也是鼓励。慢慢来,摔几下,反正在小白眼里就是大神了,而在职业高手眼里,反正都是刚开始玩,只要不是偶然体验,就是滑手。在高尔夫球场,也很宽容。让个三十杆,标准杆的顶级职业选手和业余入门球手还可以同场竞技比赛。
不过,严苛还是宽容,其实都是秩序维度的事情。在秩序学家看来,翻译家之间的严苛,动不动来个他啥也不是,水平很差,相互看不起,相互挑毛病,也是有秩序维度的。
从专业秩序维度来说,翻译讲究信达雅。这个标准是清末翻译家严复提出来的,他在《天演论》“译例言”说,“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
在此,百度百科的解释是,“信”指意义不悖原文,即是译文要准确,不偏离,不遗漏,也不要随意增减意思;“达”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译文通顺明白;“雅”则指译文时选用的词语要得体,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简明优雅。
所以,翻译首先要信,最高标准是逐字翻译,最好把语法和结构,也能够翻译过来。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因为即使同一个语系,方言和国语之间的翻译、书面语和口语之间要翻译,也会损失很多信息。更何况是两种语系,而每一个作者的用词习惯、写作风格,还有差异。但无论如何,信,是第一位的。没有信,就不是翻译,而是再创作了。在此,英文的good moring,最好翻译成早上好。good night,翻译成晚上好。hello there,好那。
其次是达。信太严格,很容易导致信息传达不畅,不好让一般的人理解。所以,信上就要退而求其次,在准确理解愿意的基础上,要适合中文的表达形式,让中文通顺明白。最好还能够适合中文的通用语言。在这里,英文的good moring,翻译成您早饭吃了吗?good night,翻译成晚饭吃了吗?hello there,您都好吧。要是在北京,那就翻译成您吉祥,您好着呐。这就是达了。反过来,你吃了吗,翻译成英文就根据时间,早中晚,说成good moring, good afternoon, good night,就好。而在睡觉前说你吃了吗,也就是英文的good night。再反过来,翻译成您睡吧,或者好梦,也是可以的。
第三,是雅。这个时候,不仅要信,达,表达还要雅。这在现代已经不需要有很严格的要求了,但在严复时代,那是必须严格要求的,因为古文很雅。有人把现代英文诗翻译成唐诗或者宋词的格式,把英文的散文翻译成古代的散文,也是绝译。所以,严复先生翻译成的天演论,现在叫进化论,或者演化论,就是比较雅的翻译方法。在此,现在翻译成进化论,比较精确。但翻译成演化论,其实也可以,而且还是是又一个学术上的不同理解。
从学术上来说,天演论,是大自然的事情,客观的;进化论,是一种时间上的发展;而演化论,则意味着各自的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的变化。天演论是客观描述,进化论是客观观察的主观期待,演化论呢意味着主观努力后的客观动态结果,再进一步那就是世界改造论了,要用人的能力去改天斗地,还要控制病毒,控制疫情,控制气候变化,控制经济社会发展,后者叫做发展论。这个时候,在不安定的年代,上面的英文可以翻译成,早,好,安。或者早安,午安,下午安,晚安。这个时候,要雅,相对比较难,因为不同的雅,有不同的含义。古人惜字如金,比较雅,但越雅,离生活越远。good morning, good afternoon, good night,都是生活用语,反而不好雅译。
翻译上标准的不一样,实际上反映了秩序维度的位差。不理解这些位差,反而会出现越翻译越错的问题。good morning, good afternoon, good night,这些都是生活秩序的用语。在现代英文世界里,没有皇权,所以,即使总统和部长之间,官员和百姓之间,都是这样说话。但一旦到了皇权世界,一些现代世界的东西要不要翻译成皇权的语言呢?good moring,要不要翻译成平身?good night,要不要翻译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从秩序维度似乎有此必要,当然在共和时代,忽略这种皇权的译法,也比较通行。但有些地方,还是沿用了皇权秩序的译法。
比如美国的总统府是white house,我们过去翻译成了白宫,现在要不要改过来叫做白屋呢?美国的总统府是白屋,翻译成白宫,肯定是错的,但现在要不要改过来呢?还有国务卿啥的。参议院,要不要改成参事室呢?国会山,要不要改译成人民大会堂呢?
显然,按照信的标准,必须这么改回来。但是,白宫,国会山,参议院,已经约定俗成,大家也能理解,虽然有些不明真相的会以为美国的总统就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国会山相当于是御前会议,但稍作解释,大家也会明白。
所以,无论信达雅,其实都可能是错误的,翻译家必须做好平衡。而且翻译家实际上还在创造一种语言体系,因为翻译家最后也是语言学家,语言学家有其专业的语言权威,很多语言就这么约定俗成下来了。你要再改也难。即使翻译家错了,大家约定俗称,哪怕在讽刺挖苦之维度,广泛传播,常凯申似乎也就成了蒋中正、蒋介石的另一个名称了,至少在网络秩序的维度,似乎已经是这样了。
翻译家是专业的,同时也是专业的语言学家。信达雅,是毕生的追求,语言水平肯定是越高越好,但都很难,而且信达雅相互矛盾,权衡不易,更何况深处不同语言所代表的不同的扩展秩序和生活秩序,还有不同的专业秩序。
但无论如何,信达雅,都是翻译家的追求。同时,为语言体系负责,为自由文明的语言秩序负责,也是作为翻译家的语言学家必须承担的语言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