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家达芙尼·杜穆里埃写的《浮生梦》结局为何戛然而止？瑞秋的死是必然吗？
《浮生梦》结局戛然而止的部分很多回答都说了，即小说前后呼应，结局并不是戛然而止。令我感兴趣的是第二部分，即瑞秋的死是必然吗？“必然”这个词有点抽象也有很多种理解方式，这里我把它具体化为瑞秋是否有“罪。”瑞秋是真心爱菲利普吗还是从头到尾只是为了钱，逢场作戏利用菲利普。我先下结论，是后者。
达芙妮笔下的瑞秋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网上搜索《浮生梦》书评，很多人同情瑞秋，认为瑞秋无罪，是主角狂热的占有欲害死了她。然而细看评论，要么是主观的感觉她无罪，要么是很肤浅的因为瑞秋做了xyz（比如归还了珠宝）所以她无罪，实在谈不上系统性。作为哲学专业的毕业生，读浮生梦的感受就是达芙妮在展现、探索一种知识学（epistemology）的恐惧，即我们最信任最热爱的人有没有可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则在利用我们。基于这个目的，瑞秋的招人喜欢是必然的。一个骗子如果骗技拙劣，是没有人会上钩的。但同时，如果是骗，那必然会有马脚。怎样判断一个情节/细节说明了瑞秋的本心，还是只是她的伪装色？我的2个原则是：
1）Action speaks louder than words
行动的权重大于口头说说。就像情感频道会说看一个人爱不爱你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因为行动需要付出的commitment大于嘴上说说。一件事需要的commitment越高，真相的权重也更高。
2）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浮生梦》全书是用第一人称写的，视角锁定在菲利普的视角。问题是这样的视角掺杂了菲利普很多主观意愿，很多他“想要”相信的东西。这时从无利益相关的第三方的判断是更接近事实真相的。
基于这两个原则，随着情节的推动，瑞秋有“罪”是越来越明显的。我觉得小说最精彩的地方是结尾，即菲利普怀疑瑞秋想毒害他，和露易丝去瑞秋房间找证据但没有找到。结局暗示瑞秋是无辜的，表面上看是惊天反转，但仔细分析会发现这并不足以推翻之前的所有不利细节，而更多是达芙妮平衡正反双方的写作设计，把信任与不信任的矛盾推向高潮。我会抛砖引玉几个例子证明达芙妮不爱菲利普，然后回答几个常见的反驳。
爱情的本质有很多种理论，主流的一种说法是“不受控制”的感觉。纵观全文，有很多细节描写菲利普和瑞秋的关系中菲利普的情绪是被瑞秋钓着，不受自己控制。瑞秋对他好，他就欣喜雀跃，瑞秋对他冷淡一丝，他就被失望击败。与之相反，达芙妮多次描写瑞秋的“冷静，”而冷静恰好是爱的反面（比如我们常说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无动于衷）。例子有很多，比如在第二十二章菲利普送给瑞秋所有的家传珠宝他们啪啪啪后第二天，菲利普觉得全世界都亮了，而瑞秋却说，“‘趁西卡姆上来取餐盘之前，你最好出去。若是看到你在这儿，我估计他在你生日的这一整天里都会惊讶不已。’她冷淡的语气扫了我的兴。”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突破重重阻挠终于结合在一起，一方却不想腻歪在一起，赶另一边走，多多少少有些奇怪吧。之后瑞秋因为收到了遗嘱的信不打招呼大早上直接去找教父商讨财产的事情也表现出她的priority。菲利普等了她5个小时，以为她会因此充满笑意或者双眼蓄满泪水，结果她的双眼“显得镇定、安详，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仿佛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是出门办公事，并且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类似的细节很多，当然爱并没有科学的定义，有可能虽然身为热情冲动的意大利人，瑞秋真正爱上一个人的话会比较含蓄冷静。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更有力的证据是瑞秋至始至终是了解自己的主导地位的，却用手段让菲利普坐上情绪过山车（PUA），以及一次次拒绝菲利普让关系升级。
瑞秋在两者关系中是占主导地位的，这部分就不赘述了。一个很关键却容易被忽略的点是瑞秋多次主动使用她的主导地位对菲利普进行情感推拉。我举两个例子，一是菲利普第一次给瑞秋拨款，非常开心分享喜悦。我们知道瑞秋其实是很想要钱的，但她却装作很生气被侮辱了的样子让菲利普心碎了。当然最后的最后瑞秋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钱（见原则一，不要看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现实生活中其实也有不少捞女来这一套，一来一去做高了自己的身份立了不贪财的人设，同时让男方坐了回情感过山车（事态发展不受自己控制，与预想的情节不一样）更爱她了。
第二个例子更经典，在第二十章结尾，瑞秋对菲利普说，“这七天来你很乖，我却忽略了自己的职责。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高兴吗？”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非常大。首先是自问自答的问句（瑞秋不等回答说完就走向花园）表明了瑞秋是知道菲利普的心愿（多和她相处）。然而瑞秋明知如此，却故意让暧昧对象拉伊纳尔迪住在家里，并且和他打的不可开交。这是不是故意拿捏菲利普的感情呢？“乖”这词（英文原文是“You have been very good for 7 days")也可以细挖。字面意思上这是瑞秋表扬奖励菲利普的行为。而菲利普干了什么呢？他在这7天没有闹事，没有和拉伊纳尔迪争风吃醋争抢瑞秋的注意力。hmmmmm，如果瑞秋喜欢菲利普的话，应该是会想多和菲利普共处吧而不会是冷落了他（again，actions dont lie)。同时，当我们鼓励夸奖一个小孩乖的时候，说明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对小孩来说challenging的场景，他做了他不想做的事，这里佐证了前面提的瑞秋是非常清楚菲利普是很不希望拉伊纳迪尔在家里的。第三，乖（you have been good）是传递一种自上而下的价值判断，由父母向孩子，由关系主导者向关系被导者的价值传递。综上瑞秋是知道菲利普对她的爱意的。她掌控着这段关系的走向，并有时候故意让菲利普尝尝“爱情的苦。”
掌控着关系进度的瑞秋拒绝让关系升级，拒绝菲利普的求婚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再细挖细节包括，1）瑞秋多次开菲利普和露易丝的玩笑 （女生撮合男生和另一个女生是公认的friend zone信号），2）瑞秋亲菲利普的脸颊，这是表明友善而不是爱情，比如会有pua教程说避免friend zone让男生拒绝女生亲脸颊，3）瑞秋一直往国外汇钱，计划回意大利，4）每次聊天都是瑞秋提出结束，在小说最后几章对于陪伴菲利普瑞秋表现出不耐烦和厌倦。还有别的例子大家也可以补充，不过我就我看来挺明显的，瑞秋并不“爱”菲利普。
那如何理解结尾呢？即瑞秋存回珠宝以及和拉伊纳尔迪的信。我觉得都是烟雾弹，是瑞秋的计谋和setup。蛮奇怪的没有人说起过这个，先说拉伊纳尔迪的信，我觉得这个是他们故意安排让菲利普看的。已知瑞秋是个很聪明，很有手段，很八面玲珑的人，她布置下自己的房间误导菲利普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其实就是类似于现代社会情侣看手机）。首先瑞秋和拉伊纳尔迪都是用意大利语说话聊天和写信的，偏偏这封信是用英语写的。拉伊纳尔迪先解释一番：“由于你变得更像英国人，而非意大利人，我便以你的语言（英语）来写这封信。”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似乎是知道菲利普看不懂意大利语，专门用英语。再之，语言特别的冷淡，这与我们之前的认知不同，即他们关系非常亲切，都是用“我们”相称。是因为这期间瑞秋爱上了菲利普所以和拉伊纳尔迪感情淡了吗？这是明显假的，因为我们知道自从菲利普醒来瑞秋对他就是很不耐烦，所以这封信很大可能是sripted，是套路。
瑞秋存回珠宝也说明不了瑞秋不贪财。首先珠宝只是存回，不是归还，所有权还是在瑞秋名下。再之，我们前面也讨论过，瑞秋的一个套路就是明明想要A，却装成不想要只是不得不接受来做高自己的身份。家传珠宝虽然珍贵，但只是家族财产的一小部分。大头瑞秋已经收走，转移到意大利了。类似于捞女偶尔也会给大哥转账（比如收10万，偶尔转大哥5000），把人设利好，但不代表她不贪财。要是瑞秋直接把钱都风卷残云卷走，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到时候财产诉讼等可能性也大的。她这样子拿走财产又落个好名声，两全其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