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儿童节
今天是六月一日,又是个被孩子们和年轻人们喜欢的儿童节。
孩子们在这天尽情玩耍,天下的父母们都要想办法给孩子们一点节日的气氛。而国内的情侣们也很有趣,情侣们在儿童节相互温存庆祝,除了卖萌装嫩的嫌疑,也带着几分将要呵护对方纯净童心的告白之意,很是令另一半感动。
将少女的可爱和儿童的可爱联系起来似乎是东亚审美里一个独特的习惯,女孩子们用可爱的卡通形象装饰自己,看起来永远十七八岁。在欧美审美里,似乎女性的美感通常很少会有嘟嘴卖萌,也绝无情侣互相庆祝儿童节这一现象。这让我突然想到,在我们心里依旧美好珍惜的儿童节,是不是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对应的影子呢?稳健的中年人,垂暮之年的老妪,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在每个人的心里,是不是都会藏着一个孩子?
幼年在一县城长大,肯德基进入这个县城已经是我快要进入高中时的事情。小时候直到11岁第一次在天津吃到麦当劳肯德基之前,基本是没有所谓“儿童餐”的概念的。小学时,记得大约是2年级或者3年级的夏天,恰逢六一儿童节,全县城第一家美式快餐店开业,店名似乎是叫“麦客汉姆”一类的KFC山寨品。全城的孩子们都吵着要去吃“西餐”,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概念那是什么。晚上父母关了店门,回家路上带着我说是要给我过儿童节,带我去吃炸鸡腿。那是我第一次吃汉堡这种东西,当时吃了只觉得难吃并无喜爱之情。但是由于在当时信息闭塞,这家店在县城里显得高大上而昂贵,父母看着我咬着鸡腿的表情也是温柔喜悦。吃完,拿着套餐送的小玩具的我高高兴兴和父母回家了,主要是小玩具新奇,其实觉得并不如母亲做的炸鸡好吃。
父亲的职业历程经历过好几次转变。从我出生前一直到我六七岁的时候,父亲是一家国营汽车修配厂的职工,而母亲是一家国营蛋糕店的职工。我家的冰箱里永远放着吃到我腻烦恶心也吃不完的黑巧克力砖,而温柔的母亲每天下班都会带上很多新鲜出炉散发着香气的各色面包回家。母亲下班时,父亲通常还没下班,于是母亲便从幼儿园接了我,再去厂区看爸爸修卡车等他下班。
我们一家住在父亲厂区旁边的家属楼里,当时待遇很优厚的国营单位自己建起了居民楼,以不高的价格销售给职工们居住,所以我们家走路到厂区只需要5分钟。记忆里父亲下班时的双手总是有油污,需要用汽油先洗一次再用肥皂洗一次才能洗干净。在当时的我看来,吊起的车架和车间里的维修机床是熟悉而亲切的景观,而家里常备的各式五金工具也是我童年最爱的玩具之一。大约是在我上学前班之前,国营企业纷纷停业买断,于是父亲下了岗,开始创业做生意。大约三四年之后母亲也离开了单位,和父亲一同做起了生意。做起生意之后家里的条件比之前甚至还要好了一些,从那时起我也来到了我的第二家园——鞍子巷。
离开单位之后父亲在鞍子巷开了一家礼品店,当时人们叫做精品店。卖各式各样的摆设和工艺品。精品店的那些小玩意让我成了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我至今记得我喜欢把货架上的一套缩小版古刀剑模型拿去用来练习飞刀,最后它们全让我用磨刀石开了刃、打坏了雕花,就再也卖不出去了一直伴我长大。精品店只开了很短的时间,之后父母找到了合适的店铺开起了一家鞋店和一家台布店。就这样鞋店和台布店伴我走过了我的一整个学前班和小学时光,店铺搬迁扩大一两次,店里的鞋子从几块钱十几块钱低档的各类鞋品一直升级到了三位数四位数的品牌皮鞋运动鞋。台布店的货品也从最初的电视机罩子茶几布桌布,一直转型到了水晶桌垫,纱织台布一类。
鞍子巷虽名为巷,却是一条相当拥挤的商业街。一整条街的生意人都互相熟识,互为街坊邻居,孩子们也互相认识一起玩耍。奶奶家在鞍子巷以西侧的一个一楼房子里,小伙伴和同学就经常来窗外唤我。小时候我的乐趣点比较奇特,大概是玩具玩得多,接地气男孩子们玩的拍卡片打弹珠我是从来不玩的,写完作业之后最喜欢窝在书店看书。鞍子巷走路到全城最大的两个书店——新华书店和对面的一个私营书店,只需要3分钟。因此我周末一写完作业就和奶奶说一声我去书店玩了,就独自揣着几个钢镚出门,去看免费的书,花几个钢镚买东西吃,自得其乐,而妈妈的蛋糕店就在新华书店的对面一楼,不想看书了就去蛋糕店拿起装饰用的彩色巧克力猛吃几大勺。父亲经常给我买书,但是儿时的我阅读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记得我8岁时读完一整本鲁宾逊漂流记只用了2小时左右,再加上小时候没有什么电视可看,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因此我的乐趣全在阅读里,从各种杂志读到大部头名著再到小本子漫画书,读得没书可读就读比我年长五岁的堂姐的课本。我当时最爱看的课本应该是语文书和生物书,语文书好看在它一篇一篇课文读起来像小说,而生物书读起来全是我喜欢的动植物微生物,很像少儿百科全书,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回想起来那会儿问起我的梦想,我回答的除了要当飞行员之外就是要当一个生物学家,去研究野生动物。
小时候不玩打弹珠和拍卡片并不能说明我文静。恰恰相反,我最爱玩的东西,回想起来,除了一起偷偷打游戏机里的魂斗罗超级玛丽之外,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枪战”和“爆破”,以及各种“狩猎游戏”。
那时候家属楼的楼下住着几个小伙伴,我们经常凑在其中一个的家里,抱着我们的小霸王学习机——虽然这学习机买回来就不知道怎么开启“学习”这个功能,哈哈。男孩子们人手一个手柄,互相在游戏里配合过关,旁边看着的小伙伴加油助威跃跃欲试,和蔼的家长给我们端来水果和零食,这是每个暑假的下午家属楼里乐趣纷呈的欢乐时光。还记得当时的几个经典游戏,玩松鼠大战举起自己的队友扔向boss,玩忍者神龟要选拿不同武器的角色然后互相不让分毫以打出华丽的连招为荣。打到困难之处无法过关时,小伙伴们满头大汗,一旦有谁操作出色怒挽狂澜,将会受到众星拱月一般的英雄礼遇并在社区间久久传唱。
而“枪战”和“爆破”,大概是只有我们那一代男孩子们才有的记忆(怎么听起来和CF一样)。小时候我们县城里有这样一种育儿风俗,到了快到年关的时候,男孩子们一定要被赠予烟花爆竹和玩具枪的礼物。我的父亲是做鞋类生意的,从芜湖和合肥进货,而玩具店商人也是从这两个地方进货,因此我的枪械都是父亲直接在批发市场带回来的,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可是第一手货源,装备精良质量上乘。保守估计我童年的玩具枪至少超过30把,手枪步枪狙击枪双管猎枪应有尽有。这些玩具枪都是用弹簧作为动力,发射塑料的BB弹珠枪。当时还没有如今这么严格的仿真枪禁令,玩具枪的威力都还很大,威力大的可以一枪打碎玻璃,威力小的也能打穿纸板箱。这些玩具枪械也带着各种神奇的功能,准星和激光瞄准只是基本配置,望远镜和双连发才是当时男孩子们为之发狂热血澎湃的功能。男孩子们里总会自动形成年龄稍大的孩子王,互相分配队伍,往往能有十几个男生一起玩,两方各七八个人,场地设在居民区里或者是旁边的一栋空置的烂尾楼里,互相打阵地战巷战。规则很简单——打到另一方认输为止,现在想想也是真热血。虽然BB弹枪打中不会受伤,但是还是很痛,于是最简单的获胜方法就是小组各个击破,挨个围攻对方队员,打得一个“敌军”举手投降了就算消灭了一个,一直打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赢啦。往往男孩子们身上还携带着“擦炮”,一种方便点燃的爆竹。这下可好了,手榴弹也有了,往往能看到两军怒吼着互相发起冲锋,互相投掷爆竹迅猛开枪的火热场面,真是硝烟四起的童年战争。当然战斗激烈的当口也免不了要被家长叫回家吃饭,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他曾是大哥,后来他爸妈来了。”吃完饭嘴巴一抹还是一条好汉,拿起冲锋枪就又冲出了家门去营救孤军奋战的队友。
而年关前后不打“枪战”的时候,我们就会玩“爆破”,用各种各样的花式手段去玩爆炸物,可谓花样作死。小时候烟花爆竹生产商也迎合了男孩子们的恶趣味,擦炮做得一个比一个大,最大的竟然做得有鸡蛋那么粗,铅笔那么长。不过我们也不怎么玩这种过大的爆竹(其实是因为太贵了),一般都买普通的玩,玩出各种各样的花样,炸坏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基础的花样大概是在没有人的空地上把擦炮点燃放进一个小瓶子里,在瓶口盖上一个小石子,赶紧躲得远远的,爆炸的力量会把那个小石子炸得高高飞起到三四层楼的高度。还有就是破坏性质的危险游戏,在玻璃瓶里灌上半瓶水,投入一个威力巨大的擦炮,躲到遮蔽物后面,在一声轰鸣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飞溅的玻璃碎片,真的是熊孩子们专属的作死游戏。当然还有更作死的传统项目就是把擦炮从窑井盖的小孔里丢进去听井下沉闷的爆炸声,没有炸碎一条街真是万幸……
至于“狩猎游戏”,这可是我的专长。小时候的我们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敢于想方设法去捕捉一切会动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蛇,鸟类,鱼类,爬虫。
在我很小的时候在厂区附近第一次看到筷子粗的小蛇,父亲的反应就不是“有蛇快避开”而是跟我说“看,这里有条小蛇,我教你怎么抓”,然后用小木棍给我演示怎么不费力地捉住一条蛇并且蹲下身给我观察。在我父亲从国营汽修厂停业买断的时候,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伯,也同时从国营电线厂买断,他选择开起了大闸蟹养殖场。大伯承包了好几个塘口,很大的水面,雇佣了工人也举家住进乡下。当时奶奶还竭力反对,但是大伯从小有主见就做了下来。那时候的螃蟹塘区简直是我的梦幻乐园,地方广阔而充满新鲜感,水面一望无际,每个月至少要去玩一次。养殖大闸蟹需要防黄鳝,防水鸟,防水老鼠。因为大闸蟹生长周期中需要蜕壳,而这个时候它是软的,黄鳝和鹭鸶以及䴙䴘(读作pi ti)一类的水鸟就会吃掉它们。而当时大闸蟹价格不菲,吃掉一只就损失了十几块钱,所以要竭力在塘区捕杀驱赶这类肉食动物。所以大伯的塘区常备着气枪、猎枪和爆竹,还养了很多狼狗。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大伯教我使用气枪,还记得第一次开枪的我不知道后坐力会那么大,直接被枪托磕出了鼻血。大伯是一个刚毅有魄力的人,教了我几次之后便毫不担心,让还在读小学的我背着气枪,划着船带我去芦苇荡里掏䴙䴘(pi ti)的窝,我们方言叫它“野鸽娄子”。掏野生鸟类的窝固然是不对的,但是一来它们数量实在众多成灾,二来是养殖区的特殊需要,不得已而为之。䴙䴘会把窝建立在漂浮的一团水草上,仔细拿起来翻找才能找到藏在里面的蛋。而狩猎䴙䴘鸟在狩猎所有吃大闸蟹的水鸟里是最难的,因为比起白鹭、水鸡一类鸟而言,红头䴙䴘体型小而非常警觉,而且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技能——它能潜水很久很久。往往枪刚举起来,它就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游出很远很远在某个僻静之处重新露出水面。需要从岸上的树丛后面徒步悄悄靠近,而且只有一枪的机会。相比起来,捕捉野鸡就要容易得多,因为它们实在是长得很大并且飞得慢,一展开翅膀想要逃走就会发出巨大的动静,叫人轻轻松松就捉住了。
这有点像缩小的鸭子的就是䴙䴘,䴙䴘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应该是“小䴙䴘”。捕捉黄鳝也是很有趣,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特殊的钩子串了蚯蚓去黄鳝洞里钓,黄鳝是很凶的,看到一个东西伸进来就是一口咬住,就被轻松拽了出来。我却总是不能正确区分黄鳝洞和螃蟹洞、龙虾洞、蛇洞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总是用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在晨昏的时候,黄鳝会在浅水区晒太阳,我就沿着岸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支细密的排叉,看到一道黄色的影子就快速一插,拔起来黄鳝就在叉子上了。我从小视力好,看水里的东西很仔细,这个“城里小家伙”每次来乡下玩出去转一圈就会捉住比经验丰富的老农民还要多的黄鳝,得意洋洋回家来。然而我小时候却从来不吃这些东西,捉来也是单纯地打着给养殖区除害的名义,大概是人类本能里的狩猎本能实在是影响深远。
再后来小学四年级之后,父母就去了天津和亲戚们一起做生意,挣了钱老爸打电话给我问,儿子想要什么老爸给你买!我还记得那是2003年前后,当时人均工资不高,天津的商场里一个柜员一个月公司不到400元。我说我想要遥控飞机和一个随身听,老爸二话没说就在回家的时候给我提了一架700多元的遥控飞机回来,结果这架遥控飞机是固定翼飞机操作起来太难,那时候我太小了,只飞了几秒钟就凄惨坠机摔碎了。这个昂贵的玩具我爸也不会修我更不会修,就这么一直放到了2014年我大二的时候,我才从老屋里收拾出了它12岁高龄的残骸,换了新的机翼和尾翼,修复了遥控模块,让它真正地飞了一次。结果后来2014年底再一次摔碎了……而且飞得高摔得稀碎,摔了这么一个有纪念价值的文物简直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啊!
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三,年轻时总是很有活力,我们家无论在富裕还是坎坷时都从来不缺笑声。父亲从不吝惜给我置买玩具的钱,以至于小时候我一直是孩子们眼里的百万富翁,有轨小火车在我的房间里穿梭,遥控车在家里跑来跑去运送“货物”,开着遥控挖掘机把我自己搭起来的积木建筑拆掉,春天去放风筝看桃花,夏天打游戏机去游泳馆游泳,秋天去钓鱼,冬天爸爸和我一起堆雪人。小时候没拆迁之前家里的家属楼天花板超级高,我就和我爸在家里的过道里打羽毛球,踢足球。我爸在鞍子巷做生意的时候,出门进货都会带着我。合肥逍遥津公园,芜湖赭山,芜湖方特,都是花半天时间进完货之后爸爸再带我去的。
在天津做生意的时候租的厂区地方大,我更是玩得不亦乐乎。小学毕业的暑假我到天津的时候把我妈吓了一跳,奶奶带了三年把我喂成了一个上下一样粗且意志柔弱的胖子,于是我妈责令我必须减肥并且要有男生的样子,每天早晨我妈带着我去跑步,去附近的公园里晨练。天津的家里养着一只护院的棕红色田园犬,虽然有着很平庸的名字叫豆豆,但它却拥有着凌空抓住两只鸽子送回家的传奇战绩因此受到大家的器重。亲眼见到那一幕的我妈说,它远远看到了两只鸽子在远处休息,大家看它看了好久,就开玩笑挥挥手:豆豆,上!结果它真的倍受鼓舞,发起了冲刺,受惊的鸽子当时就飞了起来,结果豆豆从旁边高高的沙堆上助跑了一段高高跳起,从空中扑了下来。画面感太强,我始终不相信是这个只会卖萌为生的家伙能做得出来的。妈妈倒是丝毫没有纵容我,每天要求我理货,干活儿来改掉我当时因为严重超重而变得懒惰软弱的性格。一般来说独生男孩容易娇惯,我最记得的就是那个时候我妈严格要求我每天必须跑步多少,做多少动作,在白天干活的时候也完全没把我当成一个小学暑假生来看。我长个子早,那时候身高已经有150,体重一百四十斤。我如今已经大学毕业身高180了体重还只有148斤,可想而知当时有多胖。我当时最大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于是我妈在家里的厂房里就让我去搬一种叫“茶锌”的合金材料,但是我又因为肥胖而笨拙,总是被金属件划得身上各种血痕,父母不会宠溺地说啊宝宝划伤了真心疼一类的话,而会批评我说你看你不能蛮干,要灵活,搬东西要避开棱角正确用力之类。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成长的重要转折点,让独居于奶奶照顾下太久而变得软弱的我坚强了起来,变得强壮而且皮实。
果然孩子还是在父母身边才能正常成长,结果一个暑假之后我又变得生龙活虎毫不软弱,于是矫枉过正回家读初中之后就开始了我的青春期打架斗殴闹事之旅……长到这么大也不知道捅了多少麻烦,回想起来也真是个充实又顽皮的童年。
作者 郭Ga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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