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的民族关系不简单

很高兴今天又受到了伊朗人的热情招待。伊朗人的礼节很周到，自己开门让对方先走，饭菜上来了让对方先吃，到伊朗人家里做客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泡咖啡。想想每次和同学聚餐都是饭菜上来了一哄而抢，丝毫没有让对方先吃的意思，不得不叹惜我们中国人确实丢了太多的传统礼仪。

好了，言归正传。这位伊朗朋友是阿塞拜疆族（伊朗称土耳其族，这里按照国内的习惯沿用阿塞拜疆族这一名称），在新大学汉语。他给我介绍了很多伊朗国内的民族现状，很多都是我之前没听说过的，其中有些观点甚至和国内的主流说法大相径庭。

一、 阿塞拜疆人和波斯人到底孰多孰少？

先看看国内的主流说法：

波斯人：66%，阿塞拜疆人：25%，其他9%；

而这位阿塞拜疆族的朋友和所有土耳其人是这么说的：

波斯人：15%，阿塞拜疆人：50%，其他：35%.

“这不可能，别听土耳其人瞎说。伊朗的主体必须是波斯。”国内有很多人竟然不假思索地抛出了这句话。这也不排除国内有些人在情感上更支持波斯而排斥土耳其和其他突厥语民族。不过，希望这些人能尊重客观事实，没去过伊朗就不要凭直觉说话，这件事上伊朗人更有发言权。

那么，波斯人自己是怎么说的呢？很遗憾，我认识的波斯人都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伊朗有多少阿塞拜疆族（那位阿塞拜疆族的朋友说波斯人不愿意承认他们比阿塞拜疆人少，索性装作不知道）。

我更愿意相信阿塞拜疆族的说法。在伊朗生活的是他们，对伊朗更了解的也是他们，因此他们的说法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二、 阿塞拜疆人是突厥化的波斯人？

百度百科是这么说的：“尽管有一些偶尔的摩擦，但阿塞拜疆人和伊朗本其实本为同根生。现在伊朗籍阿塞拜疆人的生活条件就和波斯人的几乎一摸一样。“居住在城市的阿塞拜疆人和波斯人的生活方式无异，并且在一些两民族兼有的城市，上流社会存在相当多的通婚现象。同样，一些阿塞拜疆族村民和波斯族村民的风俗也无很大差异。”

“本是同根生”的说法真的准确吗？我不好做出评论。但是，“否认突厥语民族的统一性，并称他们只是语言接近但来源各不相同的民族”是国内突厥学的主流观点。不得不承认这种观点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虽然它并不是没有根据。

即使暂且承认“本是同根生”，但是有一个方面是不可忽视的，那就是心理归属感和认同感。如果让伊朗的阿塞拜疆人做出选择，我相信大多数阿塞拜疆人更愿意接近土耳其人而非波斯人。我的这个朋友就是例子。他来乌鲁木齐以后很快就和这里开饭店的阿塞拜疆人熟悉了，并且从他们那里学会了阿塞拜疆语。有些人可能会奇怪了，本来就是阿塞拜疆人，阿塞拜疆语还用学吗？是的，因为伊朗政府不允许开设阿塞拜疆语授课的学校，而且这位朋友生活在伊朗首都德黑兰，那里的阿塞拜疆人都只使用波斯语，所以他在伊朗的时候根本没有阿塞拜疆语的环境。然而，民族认同感就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一旦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迅速萌发，茁长成长。这位朋友一到中国就立刻和波斯人划清界限，强调自己是伊朗的土耳其族，并且通过听土耳其语歌曲和看土耳其电视剧来学习土耳其语。

三、 哈梅内伊是阿塞拜疆人？

国内许多人认为阿塞拜疆人在伊朗的地位很高，有参政议政、甚至执掌国家大权的权利。伊朗最高领袖、同时也是“阿塞拜疆人”的哈梅内伊就是典例。

但是，这位伊朗朋友却说哈梅内伊是波斯人，甚至有阿拉伯血统，并非阿塞拜疆人。“波斯人对伊朗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怎可能将权力拱手相送？在伊朗除了波斯人，只有亚美尼亚人有开设学校的权利，库尔德人还有我们土耳其族都只能上波斯语学校。”

如果哈梅内伊是阿塞拜疆人，那么这应该是阿塞拜疆人的荣耀，他们不会不承认的。不过，鉴于包括维基百科在内的许多资料都称哈梅内伊的有阿塞拜疆血统，哈梅内伊是波斯人的说法有待商榷。

四、 波斯人和阿塞拜疆人的关系如何？

“我恨波斯人！”真想不到这位朋友能说出这句话。他的理由大致包括以下几点：

1. 波斯人剥夺了阿塞拜疆人的政治权利和文化权利，而事实情况是他们的人比波斯人更多。这一点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了。

2. 波斯人自视高贵。波斯人认为自己有悠久的历史，而无论是阿拉伯人还是突厥人都是波斯文化的偷窃者，因此波斯人根本不把伊朗其他民族的文化放在眼里。这位朋友说伊朗人动不动就拿历史说事，而并不在乎他所知道的历史是否真实。我认识的一些伊朗人的确是这样，对自己的文化怀有极其强烈的自豪感，时常谴责阿拉伯人摧毁了他们的文化。有一次我问一个伊斯法罕人是波斯人还是阿塞拜疆人，他说：“我当然是波斯人。”足以体现他们的高傲和对阿塞拜疆人的轻视。

3. 波斯人和阿塞拜疆人的性格不合。在这位朋友的眼中，波斯人除了高傲，还特别视财如命、吝啬甚至背信弃义。比如：伊斯法罕、设拉子等地的波斯人拼搏一生只为积累财富，根本不懂得休闲，而阿塞拜疆人却更享受生活（像极了重庆人之于成都人）；波斯人哪怕是为一块钱的债也会整夜失眠，而阿塞拜疆人却慷慨大方。有一次波斯人彻底把我的这位朋友给伤了：这届亚欧博览会上，这位朋友给参展的伊朗人打了一星期的工，期间又是给他们做翻译又是帮他们搬运地毯，体力脑力都出了，结果波斯人不买单，拒付工钱，后来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波斯人才不情愿地给钱。也许这些说法有一些主观情感在里面，但根据我的亲身经历，我也认为波斯人较为冷淡且看重财富，与人交往只为利用对方。比如：这次亚欧博览会上我和参展的伊朗人用波斯语打招呼，那些伊朗人只是淡然一笑，然后继续数着手里通过卖地毯而赚来的厚厚一沓的钞票；我认识的伊斯法罕人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根本不联系你，找你的时候肯定是为了让你帮忙。而我认识的很多土耳其人则十分坦诚，而且更加大方，利益感明显比波斯人弱，比如这次亚欧博览会上的土耳其人，因为我会说土耳其语，送了我很多的巴克拉瓦和土耳其软糖，这让我十分感动。相比之下波斯人真的是冷淡了许多。

看来，阿塞拜疆人和波斯人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恩怨纠葛。但说实话，我认识的波斯人中有些其实十分热心，特别是在学习波斯语方面给予了我许多帮助，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土耳其人，他们更真诚，更直率。在这里不得不说国内有些人总是将政治立场作为评判一切的准则，不分青红皂白，一边倒向波斯人，甚至含沙射影，赞扬伊朗的民族同化政策有多么成功。什么时候这些网喷才能理性地看待政治和历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