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世界杯资讯 > 正文内容

你写过或者看过什么灵异故事?

杏彩体育2年前 (2023-02-03)世界杯资讯25

《地狱少女同人:摄魂少女》,已完结,全书5w+字。

【作品简介】

“哀,这样做是不是犯规了?”

“虽然我在阎王帐下和地狱少女一起接受过培训,但跟你们终究不是同一个系统的。摄魂少女受根之国管辖,直接听命于伊邪那美命。既然女神大人立誓每天要杀死一千人,那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传说,怀着深深怨恨的人只要在零点拨打505,念诵三遍所恨之人的名字,摄魂少女就会将被诅咒者带入冥界。然而,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她完成了任务,就会夺走委托者自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或者让他们死后落入根之国,永不超生。

头戴市女笠,身披深色小袿,手持一柄古剑,摄魂少女徘徊于人世与冥界之间,只为完成伊邪那美命日诛千人的使命。她的五官被垂绢遮蔽,她的过去无人知晓。

阎魔爱×鬼冢哀,少女们的悲剧命运交叉重叠着…

本作是《地狱少女》《死后文》的综漫同人文,2010-11-07发布于百度「地狱少女吧」,2022年重制版有大幅删改。

第一章:秽多,不可接触之人(1)

“知道吗?那个人是‘不可接触者’哦……”

“什么意思?”

“前几天不是才研究过部落民的课题嘛?就是贱民啦,比如说秽多、非人什么的。”

“可是,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耶,还存在这样的歧视吗?”

“总会有人介意的,有些人还特地请私家侦探去调查婚姻对象、求职者的出生地。”

“但是她成绩优异,长得也好看,很难想象是出身于那种阶层诶……这么说,他们家从事的是屠宰业、皮革业、殡葬业、扫大街之类的工作喽,还是说加入了暴力团?”

“完全不沾边,他们家是从政的,想不到吧?”

“不是说,她是部落民的后代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野中广务也是部落民出身,不也担任过京都府副知事、众议院议员、自民党干事长、内阁官方长官之类的要职吗?”

“所以说,她的秘密怎么突然被挖出来了?”

“果然是因为得罪铃木家的千金吧?还是和那个人保持距离为妙。”

石川理穗内心一颤,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躲开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她跑到无人的树丛中,咬住嘴唇,一声不响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石川同学,老师叫你去一趟部活室。”

理穗赶紧擦干眼泪,转过头来:“现在已经不早了,请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也不知道……总之石川同学快上去吧,不然老师会生气的。”女生声音颤抖着,看起来很紧张,目光四处游移。

“好吧,我马上就去,谢谢你哦。”理穗强颜欢笑,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对不起,石川同学,我也不想骗你的……”

夕阳斜斜地从窗外射了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然而,当所有教室都空无一人时,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阴暗处的诡异。

吱呀——

理穗推开了部活室的门,在里面转了一圈,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社团指导老师不是要找我吗?”

在她即将转身离去时,门口被几个人堵住了。

“哟,来了嘛。”

来者正是铃木议员的女儿,她常常和一群纨绔子弟在学校里惹是生非。迫于她父亲的权势,校长和老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砰!

门关上了。理穗来不及逃走,就被那个不好惹的主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

“石川同学,”铃木美希蹲了下来,不怀好意地拍了拍理穗的肩膀,“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筱原君,你为什么还要接近他?”

“诶?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在领奖台上碰过照面……”

理穗没有坦白的是——筱原有时会来找她探讨课后习题,而她没有拒绝。

“是么,那筱原君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却老是向别人打听你的事呢?”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叫你嘴硬!”

还没等铃木美希发号施令,一个小太妹便冲上前来,狠狠扇了理穗一巴掌。

“既然他对你这么感兴趣,我就打算帮个小忙,调查一下你的身世。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没想到,才貌俱佳的石川同学原来是个不可接触者啊!你该感谢我刚才愿意碰你的。”

说罢,铃木美希往手上喷了点消毒喷雾,一脸嫌恶地用手帕擦拭起来,仿佛真的碰过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用眼神剜了理穗一刀:“听说石川同学的父亲也是从政的,和家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样吧,如果你愿意远离筱原君,令尊就可以继续在政坛混下去,否则……”

“可是,这件事和我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呢?”理穗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微微颤抖,“要是铃木同学想确认筱原君的心意,直接问他不是更……”

啪!理穗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五道红色指印。

“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浪费时间……”铃木美希拍了拍手上无形的“污秽”,向跟班们打了个手势,“既然如此,我们为她准备一份大礼吧。”

她身后的几个男女不怀好意地笑了,还有人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很快,部活室里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声,最后渐渐归于沉寂……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理穗?”

听到开门的声音,父亲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没事的,爸爸,我只是……我只是被老师叫去帮忙了!”理穗裹紧了外衣,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最近天气转寒了呢……”

“以后如果要延迟放学的话,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哦。刚才爸爸妈妈差点以为你被坏人挟持了,正准备打电话给学校呢!现在总算放心了。来,快吃吧!”母亲急忙端上刚热好的饭菜。

“对不起,妈妈,我不太想吃……”

无视父母担忧的眼神,理穗回到了卧室。

远处,一位身穿绯衣的高挑女子立起身来,眯缝着眼睛,远眺屋里摇曳的身影。她向身边头戴市女笠的少女发问:“姬君,你说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贵贱,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

少女并没有拨开斗笠的垂绢看热闹,似乎对人间的一切见怪不怪。

“桥姬,历史的车轮迟早会把这一切都碾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变化本身。而在此之前,新与旧要不停较量,循环往复……”她喃喃地说道,“不过,这样的循环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

“诶?”桥姬惊愕地看着少女。

“我们回去吧……”

一丝细语,连同微弱的街灯一起湮没在黑暗之中。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脱下贴身衣裤,理穗望着上面的血迹和白斑发呆。

剧烈的撕裂感消失了,唯余小腹隐隐作痛,不停提醒着理穗:她已经没法像以前的自己一样了。

“不要——!”

那时,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但那些男生还是狠狠地碰撞她的身体,一个接一个。闪光灯不停从女生们的手中迸射出来,宛如张牙舞爪的栗之花。

铃木美希在躺椅上翘起腿,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她冷笑着扫了理穗一眼:“石川同学,我刚才已经给你机会了,可你没有好好珍惜。”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披头散发的理穗被两个人死死摁住,就连诘问也气若游丝。

“因为啊,不可接触者必须安分守己,不能染指他们不该拥有的东西,无论是你,还是令尊。明白了吗?”

铃木美希懒懒地站起身来,用教棍将理穗的下巴挑了起来:“现在,筱原君恐怕不会再喜欢你了,这就是越界者的下场。”

“你这样的人……筱原也不会喜欢的!”理穗竭尽全力喊了出来。

唰!

铃木美希随手操起圆规,一下又一下地扎进理穗的皮肤里……

在浴室里,一注冷水从花洒处喷了下来。理穗一激灵,立马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身上的、身下的血混着冷水涓涓流淌,而她心底也开始奔涌着怨念之河。

第二章:秽多,不可接触之人(2)

接下来的日子,理穗都没有到校。

“听说她和好多男生那个了,还拍了那种照片。没想到外表清纯的乖乖女、资优生,竟然会做这种事。”

“不是吧,那筱原君……”

“以她的出身,本来就配不上筱原君的家世和才貌吧?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丑闻,搞不好还会对她父亲的选举造成恶劣影响。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被人整了呢?视频里的她好像很抗拒的样子。”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敢为她说话啊,毕竟对面是……”

幸运的是,石川理穗没有在现场听见这些声音。

不幸的是,她再也不能在人世听见其他声音了。

当沉重的夜色蔓延至天边时,石川雄夫搀扶着无力哭泣的妻子,沉默不语。灵堂的白菊在一片肃穆的黑色中甚是扎眼,令他晕眩不已。

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白天参与葬礼的亲戚孩子间的对话——

“理穗姐姐是被铃木美希逼死的吧?”

“我朋友——就是那个叫理穗去部活室见‘老师’的女生,这几天都吓出病来了。我去医院探望她的时候,她不停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石川同学,害她中了铃木同学设的局’什么的。”

“唉,如果理穗姐姐不自杀的话,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路?”

“你听说过‘冥界来电’吗?只要在午夜12点拨打505,把所怨恨的人的名字念三遍,摄魂少女鬼冢哀就会帮你把那个人带入地狱。只不过,委托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种都市传说了,这不是和地狱少女的什么鬼通信一个道理吗?”

“是真的,我有个朋友就亲眼看见有人从他眼前凭空消失!”

“哎呀,你朋友说是这么说,但又不是你亲眼看见的。话说,这里可是葬礼现场,我们还是安静一点吧?”

石川雄夫的内心陡然一震。

为人消除怨恨……吗?

星月隐曜,转眼间被翻滚的乌云淹没。狂风在幽暗的林子里呼啸着,雨点不断敲打着玻璃窗。

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这样的质问——“你为什么还不替自己的女儿复仇?”

“你为什么还不替自己的女儿复仇?”眼前浮现出妻子哭肿的双眼。

“你为什么还不替自己的女儿复仇?”眼前浮现了连夜不寐、胡子拉碴的自己。

“爸爸,我好痛……你为什么还不替我复仇?”眼前浮现了浸泡在浴缸中、浑身是血的女儿。

诘问一声比一声高,石川的意识陷入混沌状态,也开始自言自语:“冥界来电……摄魂少女……鬼冢哀……复仇……”

他不想在亲友面前失态,便躲进了休息室里。

门悄悄关上了,吞没了最后一丝微光。本已寂静的房间变得更加寂静,石川可以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

一个议员的女儿,依仗父亲的权势就可以在学校里作威作福,而议员本人完全无动于衷,照样在政坛谈笑风生,翻云覆雨。

凭什么我们天生就要被那群人踩在脚底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安分守己地生活罢了,却被打上“贱民”的标签。金字塔顶端的人贪污受贿,逼良为娼,操纵政坛,愚弄人民,不劳而获,却占据着社会90%以上的财富,难道就比辛苦劳作的屠夫、皮匠、入殓师、清洁工更高贵吗?

积压在胸中的愤懑,全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撞击出一道刺眼的火花,令石川雄夫不得不挡住眼睛。

这是哪里?石川在朦胧中睁开了双眼。

笛声被残阳染上血色般凄异的色彩,借着凫凫秋风飘入耳际,久久回荡。

“我是摄魂少女鬼冢哀……”

头戴市女笠、身穿壶装束的她停止吹奏,转过身来,遮蔽着五官的垂绢随风飘荡。

摄魂少女!?可是,我没有拨打505啊!

看到少女清瘦的身影,男子的脸上写满了诧异,手开始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你的怨念,我感受到了……”少女拨开了斗笠的垂绢。

就在她露脸的一瞬间,石川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对方眸中闪射出的光。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泓秋波,让周围的气氛也跟着安定下来。

“你真的可以为我消除怨恨吗?”

“可以,但你必须有所付出……”

接着,少女用不间断电源的语调,给这位可怜的父亲讲述了委托的代价。还没等他答应,小纸人便飘到他手上了。

“接下来的事,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血红的幻象消失了,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唯余凉风瑟瑟。不过,少女的叮嘱仍然似有而无地在耳畔回响——

“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冥界。但是,有得必有失,害人终害己。诅咒是一把双刃剑,纸人的正面写着你所怨恨之人的名字,而反面则写着你的名字。当我完成了委托,就会把你自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拿走。又或者,你死后将落入根之国,永远在黑暗中徘徊……”

“代价吗?”

石川像是在问少女,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我有所顾忌,理穗的冤屈由谁来雪洗?无数底层人民的公道又由谁来主持?哪怕是下水道的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啊。

嘶啦——!

石川雄夫紧闭着双眼,撕开了小纸人……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这样做是不是犯规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鬼冢哀握剑的手垂下了,侧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未经召唤,就把纸人交给了委托者。”

“冥使办事当然会有特例。再说,不是有个叫伊藤道郎的人没有在送信后收到稻草人,而是偶遇轮入道时才进行委托么?”

“……”

“虽然我在阎王帐下和地狱少女一起接受过培训,但跟你们终究不是同一个系统的。摄魂少女受根之国管辖,直接听命于伊邪那美命。既然女神大人立誓每天要杀死一千人,那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但是,委托人要诅咒的是谁,你还没确定吧。”

“无论他诅咒的是铃木美希还是她的父亲,纠结这种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在《平家物语》里,盲僧弹着琵琶如是吟唱。

近来,人们总是窃窃私语——

“听说……铃木议员失踪了。”

“似乎是因为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畏罪潜逃吧?”

“这样一来,就只能支持石川议员了。”

那么,弱者成为强者之后,是继续屠龙,还是变为恶龙?

“这样的循环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在昏暗的一角,神秘少女低语道。

第三章:追逐,来自弱者的审判(1)

警官正想转身而逃,却一头撞向墙壁。他还没顾得及捡起警帽,撒开两腿便狂奔起来,两耳灌满了呼啸的风声。

“救…救……”

“命”字还没说出口,他便一脚踏空,掉进了那个早已挖好的洞中。同时,悬空的绳子不偏不倚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警官极力挣扎,脚却怎么也碰不到地面。无情的绳子在挣扎下勒得更紧了,他的眼睛顿时充血,一条条细微的血丝蔓延了眼白。

“现在让你死还太早了点……”

看到这个穿着警服的家伙已经奄奄一息,男子轻蔑地笑了笑,稍微松开了绳子,然后操起铁铲,把泥土抛进洞里。

不一会儿,警官的半截身子已埋入土中。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又惊又疑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我的意思是,不能让你死得太轻松。”

男子举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冷森森的反光让人心里发毛。

他凑近土里的人,把刀尖对准那可怜虫的眉心。警官的眼珠拼命地向眉心聚拢,竭力控制自己的颤抖。

“不是这里……”

突然,刀尖移至头顶,狠狠地划了个十字。受刑者爆发出待宰犬豕般的哀嚎。

男子冷漠地瞟了他一眼,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瓶子,将它放在警官眼前。

“喂,条子,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吧?”

标签上赫然写着Hg两个字母,国中生都知道那是水银。但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自己毫无生存的希望,警官痛哭流涕。

“条子,你平时不是很威风的吗?”

男子把一个爪形工具放到警官头部,猛地一摁,工具就张开爪来,使伤口撕裂得更大了。接着,男人慢慢将水银倒入其中。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沉沉的水银一点一点地把皮肤和肌肉隔开,警官像蠕虫一般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嚎叫声愈发惨烈。

“趁你还有意识,我会告诉你真相,让你在忏悔中死亡!”

彼岸静谧的一角,与正在发生的惨况形成了强烈对比。

一切都似乎酣睡在醉人的晚霞中。夕阳西下,竹叶婆娑,斑驳的叶影间撒满了星星点点的金光。清风拂过,不时撩拨着幽幽竹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一片叶子悠悠地飘进小溪里,为那被云翳染红的溪水增添了一份清新的绿意。

突然,在林中栖息的鸟群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扑棱棱地飞上天空。

目不能及的远方,受刑者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一声一声地往心里钻。鬼冢哀微微抬起眼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里透着空洞,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此处名叫竹里,是凡人无法到达的他界——摄魂少女和属下们的栖居之所。樱花瓣纷纷扰扰地飘落着,卷走了黄昏的惆怅。

凝视指尖停着的蝴蝶,鬼冢哀轻声咏哦:“寂寥无人问,林深远京畿。落英纷似蝶,竹涛隐日曦。夕霞绯若醉,残阳染清溪。愿作梭云鸟,空游无所依……”

身穿绯衣的高挑女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溪水,应和道:“篁竹漏夕颜,落乌映畴昔。熹微飞甍下,阒然遂沉溪。清砧断弦思,箕星传怨笛。踌躇斯桥上,忘我泪凄凄。”

幽怨凄凉的诗句,让倚树小憩的侠客乱道不由得睁开眼来。

名为不死原的浪人武士丝毫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异样,拍手打趣道:“姬君好雅兴!还有,想不到平时用拳头说话的桥姬姐,竟然如此文采斐然!”

这时,桥姬似乎并未在意不死原的调侃,眉宇间流露着一丝忧郁,缄默不语。

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姬君,为什么世人要不断追逐呢?”

“……”

“为功名利禄而追逐,为争权夺势而追逐,为报仇雪恨而追逐,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追逐。生生死死,周而复始,永不止尽。”

“这一点,我也没有话语权。”

桥姬听罢,欲言又止。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咔嚓。

年轻警员放下话筒,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位中年警长拍拍他的肩膀问:“高坂,怎么了?”

高坂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北岛前辈,小见川街发生一宗命案,我们的同僚……被残忍杀害了。”

不一会儿,警车便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沉稳干练的警长北岛真彦握着方向盘,不时朝那个名叫高坂信吾的后辈望了几眼。

信吾脸色极差,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一副倦态。

清晨的天幕下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山上那灰白色的简陋板房依稀可见,似乎在诉说着不幸与落寞。

俄顷,路牌上的“小见川街”字样就跳入眼帘。

“是这里了,下车吧。”

案发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早有几个警员在那里等候。

信吾环顾周围黑黢黢的破旧房屋。残破的玻璃蒙上了灰尘。剥落的墙皮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缠着一圈圈锈迹斑斑的水管,潮湿而肮脏。这样荒凉塌败的景象,让他有点头皮发麻。

“欢迎协助调查!”

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位举止沉稳,似乎身居要职。

北岛向信吾介绍前面这位要人:“这位是多摩警视厅的警视长幸田広治先生,曾经摧毁多个贩毒集团,屡破奇案。”

信吾一听,抖擞精神,向警官敬礼。

“事不宜迟,现在就讨论案情吧,”长官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很快就进入正题,“死者是本厅的警部,植村建一,我们的老战友。”

他的声音抖了一下,眼睛有点湿润,似乎在强忍悲痛。

过了一会儿,幸田长官才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继续陈述案情:“小见川街是一条废街,平时很少有人涉足。清洁工一周才来一次,恰好就在今早6:45发现尸体。根据法医验证,植村死于昨夜十一点半左右。正如各位所见——”

北岛和信吾顺着幸田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透明的裹尸布下隐隐约约露出鲜红的血肉。

“怎么回事?”

“作案手法似乎是满清酷刑中的水银剥皮法。”

长官吸了一口气,脸色十分难看。他垂首咬牙,痛苦地摇了摇头。

“是这样的,”一位警员接过话来,解释道,“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割破头顶, 向伤口灌注水银。由于水银很重,会硬生生地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痛得不停扭动,最后身体从头顶的那个伤口挣脱出来,而外皮却留在土里……”

信吾还没听完,就脸色大变,头晕目眩。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第四章:追逐,来自弱者的审判(2)

“高坂,你还是第一次住院呢,烧得也太厉害了吧?”信吾从朦胧中看到了北岛前辈的脸,“医生说你操劳过度,病倒了。我不是说过了嘛,干活不要那么拼命。”

“前辈,案子进展得如何?”信吾擦了擦眼睛,用力地撑起身子。

北岛的脸掠过一缕阴云。病房很快就静了下来,陷入凝固的尴尬中。

“怎么了,前辈?”

“幸田警视长在你醒来的前一天,被杀害了。”

“什…什么?”信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已经听清了北岛的话,却忍不住再问一番。

“幸田被杀害了,这是刊登了他死讯的报纸。”北岛递来一份报纸。

信吾的心咯噔一下,双手颤着接过了报纸。

“尸体是在幸田的住所中发现的,内脏被掏空了,全部装进瓶子里,”北岛干咳了一声,往日爱调侃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残忍之处不在这里。凶手将内脏按照不同分量装进多个瓶子里,然后开始敲奏所谓的‘瓶琴’,还将音乐录了下来。”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首曲子叫《追逐》,演奏者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给忘了。”

“追逐……”信吾下意识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手段这么残忍,恐怕是专门针对警察的仇杀。”

植村和幸田是老战友,两人一同参与过摧毁贩毒集团的活动,很有可能追捕罪犯的过程中得罪了某些人。

“十几年前,那几个集团的人几乎都被一网打尽,只有一个16岁的孩子摔下山崖死了。他的家人当时情绪激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前辈,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这个孩子不知怎的,成了贩毒集团的一员。后来逃了出来,被缉毒组发现了。由于警察穷追不舍,他心里很慌张,结果失足摔死了。”

信吾“唔”了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前辈,我休息够了,想马上回到岗位上。”

车胎一轮接一轮地转动着,坑洼不平的泥地溅起了浑浊的水花。信吾驾着车远去了。

人来人往,谁也没有留意桥上那两道身影。当然,普通人是不会看到她们的。人们从那透明的身躯穿过,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长长的垂发末端,被红绳轻盈地绾结起来。面颊旁的几绺鬓发被晚风撩起,幽幽缭绕着清冷的气息。鬼冢哀的纤指在瀑布般直泻的黑发里拨弄着,静静地注视着桥下的车流。

“委托者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不过,与其说是没有下定决心,不如说是等待时机,因为纸人是他手上最后的筹码……”桥姬直起身子,舒了一口气道,“姬君,我们现在要动手了吗?”

“先观察一下情况吧。”鬼冢哀不急不慢地说。

两人便从桥上消失了。

委托者此时正倚在山崖边的栏杆上。他一言不发,眼里射出两道仇恨的光。

自从少年堕崖死亡,这里就多了一圈铁栅。但是,这样的补救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

“高桥慎介。”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像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面揭穿似的,汉子转过头来,像泥塑木雕一样呆住了,原本凶狠的脸上瞬间呈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叫高桥慎介,原本是某大学化学实验中心的成员,业余爱好是空手道和剑道,有一个比你小10岁的弟弟,对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高桥拔腿就跑。信吾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员,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就条件反射般地向前一扑,死死搂住对方,而高桥一个翻身就脱离了信吾的双臂。两个人死死盯住对方,空气中静得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高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没等信吾开口,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呵,就算让你逮住了,那又如何?我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死而无憾。”

高桥张开双臂,后背倚在栏杆上,悠然自在地点燃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信吾把犯人打量了一番。

高桥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约是三十六岁光景,却长着一张与年龄不符、饱经风霜的脸,胡子没刮干净,如同密密麻麻的小刺。

最终,那人锐利的眼光落在了信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善意的微笑。

“要是我弟弟还在世的话,大概和你差不多大吧?”

信吾不知道作何答复。

“是的,我杀死了植村建一和幸田広治,之前还杀过其他人,但他们都该死。我弟弟根本就不是集团的成员,只是替罪羊。可他们却为了抢业绩,不顾青红皂白,竟然把一个孩子逼得坠崖身亡……”

男子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但还是竭力忍耐。

“不过,事情很快就结束了。我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捕,所以委托摄魂少女干掉最后一个仇人。想必这十几年间,他已经飞黄腾达了吧?”

摄魂少女?信吾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突然,男子爆发出一阵狂笑:“组里最后一个畜生被我诅咒了,摄魂少女会帮我消除怨恨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尽管很同情兄弟俩的遭遇,但信吾还是对这种歇斯底里的笑抱有强烈的反感。他大声喝道:“别笑了!镇静下来!”

高桥笑得不能自已,铁栏开始摇摇晃晃,信吾只好冲上去抱住他。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铁栏被这个彪形大汉猛地一撞,居然撞出个缺口来,男子顷刻间就要坠下山崖。

信吾眼疾手快地扯住那人的衣服,但由于重力作用,衣服嘶啦一声就裂开了。

就在年轻警探失去重心,即将跟着掉下去时,一双纤细的手拉住了他,毫不费力就把他拉了上来。

信吾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丝毫没注意到来者何人。

直到施救者准备转身离去,他才回过神来,从地面弹起并惊呼一声:“有人掉下山崖了!”

少女没有停下脚步,用冷淡的腔调宣告:“你不必关心他的死活,那人自有去处。”

信吾望着远去的背影大喊:“好歹打个急救电话啊!”说着便掏出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留意到一个令人惊愕的事实——以那个纤弱少女的力量,照理说根本没办法把自己拉起来,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第五章:孽缘,祸及骨血的恶因(1)

“唔……头疼死了,又开家长会,那个‘恶鬼’该不会告我一状吧?”

花笠麻纪将手垫在脑后,不修边幅地迈着大步,脸上却浮现出与之不符的烦恼。

与她一同归家的森井璃慌忙摆摆手。

“呃……说老师是‘恶鬼’,恐怕不太好吧?虽然老师表面很严肃,经常责难批评我们,但心底里都是为学生着想的,不是吗?”

“为我们着想?还记得她开学的时候怎么对你么?这种喜怒无常的老师是靠针对学生、挖苦学生来获取快乐吧!现在才刚上高一啊,我们还要受她整整三年的折磨!这种老师,不如下地狱去好了!”

“麻纪……”

璃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然而,她看着满脸忿恨的麻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麻纪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重,停止了咒骂。

“啊,对不起!”

“没关系的……”

两人就这样一直默默地走回去。经过一段难熬的沉默,璃终于到家了,与友人挥手告别。

“妈妈,我回来了!”她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喊道。

“欢迎回来!”妈妈穿着围裙笑眯眯地说,“爸爸今天也回来了,今晚有你喜欢吃的麻婆豆腐哦!”

“啊,真的吗?谢谢妈妈!”

不久后,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了上来。一家三口双手合十,大喊一声:“我要开动啰!”

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森井义雄许久没见女儿,心中有许多话,但一见面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聊些有的没的。

“小璃,最近有什么见闻?”

“嗯,后天——也就是星期六,是学校开放日,要开家长会,但是妈妈有事要忙,所以……”

璃的声音突然低弱下来,满脸怯懦。她想到了满脸怒容的麻纪,还有那个处处针对学生的“恶鬼”老师。

“哦,这样啊...…反正这几天我有空,就让我去吧!”

爸爸丝毫没有觉察到女儿的神情变化,津津有味地扒了一大口饭。

学校开放日当天,森井义雄刚迈进教室门口,就感到仓促不安。他环顾四周,发现到会的大多数都是女性。

他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摸索到女儿的座位,好不容易才将高大壮实的身躯挤进这狭窄的空间里。

几个眼光敏锐的女人看到这一狼狈的情形,停止了扯家常,把目光投向他,沉默了片刻。

一个坐在离森井先生不远处的女人悄悄指着他,低声问:“那位先生是哪位?之前没见过诶!”

“印象中叫森井义雄什么的,平时忙着工作,难得来一趟学校。什么,您居然不认识森井璃是谁?就是经常考第一的女孩子啦!据说她是……”

森井先生听见有人在说自家的闲话,猛地攥紧了拳头。

“请各位安静一下!”

女老师携着厚厚的讲义步入教室。然而,几位母亲依旧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

当森井先生和老师的目光相接时,两人同时怔住了。随即,老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请安静!”

哄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停下没多久,那几个女人又开始说悄悄话。

“这老师怎么回事啊,是把家长当学生来管教了吗?”

老师故意清了清嗓子,几个人只好闭嘴。教室里鸦雀无声,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是北川,这个学期担任一年A班的班主任。”

森井先生凝视着老师,脸上爬满了焦躁的神色,额头开始冒冷汗——北川奈绪子?这不就是他十几年前甩掉的前女友吗?

“……我认为,孩子的行为,和父母的教育是息息相关的。如果父母品行不正,那么,他们的孩子也将会成为顽劣的问题青少年。”

老师继续说教,把针尖般的目光投向森井义雄,令他背脊发寒。

“……某些学生稍微取得好成绩,就沾沾自喜,开始骄傲自满。要知道,一时的成功不代表永远成功。你能保证自己笑到最后吗?”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真是煎熬的一天,比上班还痛苦。森井义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满面愁容。

“爸爸,怎么了?”璃察觉出父亲的异样。

“哦,没事,小璃早点休息吧。”

森井先生走向妻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两人都走进房间里,把门关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璃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

“那个人不是已经自杀了吗?”

“对啊,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名字和相貌都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没有以前那么温柔。她似乎还惦记着十几年前的事,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我,要是以后对小璃不利……”

璃疑惑不解。

自杀?北川老师和爸爸到底是什么关系?爸爸究竟做错了什么?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森井璃迎来了第二天。

叮铃铃……

上课铃声不绝于耳。这节是体育课,同学们都急急忙忙地准备体育用品。

哗啦!

一声异响,花笠麻纪课桌里的东西全都掉了下来。

“嘿嘿!麻纪,叫你平时好好收拾东西,别弄得抽屉乱起八糟的。你看,现在东西全都掉下来了。”

麻纪摆摆手嚷道:“哎呀,好麻烦,等下再收拾吧。璃,我们快下去,不然老师又要生气了!”

两人匆匆忙忙往外奔。冲至半路,璃突然叫声不好。

“糟了,我把帽子和毛巾忘在上面了,麻纪先下去吧。”

“哎呀,怎么不把东西放储物柜里?好啦,快点哦!”

璃立刻转身往回赶。她独自一人在教室里,慌忙翻着抽屉,总算找到了帽子和毛巾。这时,她看到了麻纪散乱的物品。

“不好好收拾东西,待会儿弄丢了可不好。”

璃嘀咕着把麻纪的贵重物品塞回抽屉深处,却不知道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在注视她。

运动过后,大家疲惫而又兴奋,三五成群回到教室。

“没有…没有!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花笠麻纪绝望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周围的同学问道。

“相机不见了,钱包也丢了,还有我准备给学长的礼物……”

“刚刚东西不是全都掉下来了嘛?掉到边角缝隙里也不奇怪,再好好找找吧?”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而且,抽屉好像已经被收拾过了。”

“会不会是有小偷啊?赶紧报告老师吧!”

花笠麻纪听罢,急忙赶到办公室。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课堂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都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到底是谁拿了花笠同学的物品?”

北川老师严肃地用指节骨敲着桌子,眼镜反射着刀锋般的寒光。

同学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安静!”

老师用威严的眼光缓缓扫遍全班,令森井璃坐立不安。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帮麻纪把东西放好了,为什么还会……”

“站起来吧,森井同学,”老师挺直腰板,抬了抬眼镜,在教室里踱步,“据说体育课你是最迟离开教室的吧?”

大家齐唰唰地转向森井璃。

森井璃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老师!不是的!我……”

“还想抵赖吗?好几个同学都知道你中途折返教室,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你分明就是在这个时候作案吧?”

“老师,真的不是我啊!”

不由分说,森井璃被带离了课室。

“想不到啊,第一名居然会干这种事!她家境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会在乎这些不起眼的小钱财,难道是偷窃癖?”

“听说她和麻纪暗恋的学长走得很近,该不会是想把麻纪准备的礼物毁掉吧?”

放学后,璃听到了同学们对她指指点点。

最令她心痛的是,好友麻纪居然相信这些风言风语。

“枉我把她当做好朋友,偷相机和钱包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拿走我精心准备的礼物?”

璃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一路上,她低着头,发疯似地向家的方向狂奔。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虚伪!

小偷!

假好人!

表里不一!

字条塞满了整个储物柜。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森井璃静静地转身离去。连她自己也疑惑,为什么能忍受这种冷嘲热讽半个多月。

由于北川老师的非难,好友远离自己,同学排挤自己。就连原本温馨的家,也陷入了困境。

就在一周前,爸爸开车时心神不宁,发生了车祸,变成植物人,妈妈终日以泪洗脸。比起这个,那些字条又算得了什么呢?

“狐狸精的女儿!”耳后传来了一阵嬉笑,“你知道吗?那个森井……”

狐狸精的女儿?她怔住了。

倚在桥栏上,璃望着荡漾碧波沉思,耳旁不断回响那些难听的传言。

只要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

“喂,你听说过‘冥界来电’么?”

“那是什么,恐怖片么?呀,我可不敢看!上次看了你推荐的那部电影,吓得我大半个月都不敢一个人上洗手间。”

“当然不是,那你总该听说过地狱通信吧?冥界来电就是和地狱通信差不多的东西。怀着深深怨恨的人只要在午夜12点拨打505,把所怨恨之人的名字念三遍,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摄魂少女就会把你诅咒的人拽进地狱!”

“哇,别吓我!骗人的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据说,隔壁中学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哦!不过消息被封锁起来了,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我也是听那个学校的朋友说的啦。”

“搞不好和地狱少女一样,都是些无聊的都市传说。她们俩该不会是组团整蛊人吧?”

冥界来电……是真的吗?森井璃的嘴唇颤了一下。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远处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阴风阵阵,吹乱了璃的头发。

到底要不要拨?回到家中,站在电话面前的森井璃犹豫不决。

她不断回想自己近来受过的屈辱,难道整个高中生涯都要这样度过吗?

再这样下去会发疯的。真的...真的忍无可忍了。反正事已至此,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

时针指准了12。她毅然拿起电话,手颤抖不已,终究按下了505。

“北川奈绪子……北川奈绪子……北川奈绪子……”

电话通了,可是摄魂少女还没有出现。

“难道我的怨恨还不够深吗?或许,这不过是个无聊的传说吧。”

森井璃苦笑着,摇了摇头。

微风轻轻拂过窗帘,风铃发出了动听的声音。

“真是个苦命人啊!姬君,您还不打算出手相救吗?”桥姬叹了口气。

“我只是来完成任务,而不是为了救人。而且,委托人好像把名字弄错了,需要核实一下。”鬼冢哀不再言语,悄声离开。

第六章:孽缘,祸及骨血的恶因(2)

翌日,当森井璃垂头落寞地在走廊上行走时,一个清澈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森井同学,北川老师叫你去一趟化学实验室。”

“谢谢,但是……”

璃一转身,就看不见那个人了。

北川老师是教化学的没错,但这个时间点叫人去实验室,也太奇怪了。

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门缝中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璃站在门口,迟迟才推开。

门发出了刺耳的咿呀声。试验室周围都拉上窗帘,灯也没有开,显得阴森可怖。璃呆了半天也没敢作声。

砰!

门突然关上了,全身神经绷紧的璃吓得惊呼一声。

黑暗中传来一阵冷笑:“呵,等了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果然是负心汉和第三者生的孽种,和你的父母一样糟糕透顶。”

“什、什么……”璃的声音在发抖。

“难道你爸妈没有告诉你吗?也对,毕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啊!”

璃忽地被北川老师死死搂住。阴暗中,她看到了有个东西在闪着寒光——蓦地,刀子已经贴在她脸上了。

“真是漂亮的小脸蛋,不知道用刀子在上面划几下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老师,不要这样!”

“别乱叫!这里隔音效果很好,附近的摄像头和探照灯都关了,怎么叫也没用!”

森井璃看到了北川老师扭曲的笑脸。

“要怪就怪你可亲可敬的父母吧。奈绪子从楼顶跳下来,摔得血肉模糊,可渣男和狐狸精居然毫不愧疚,明明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姐姐啊!”

老师本名不叫北川奈绪子,而是奈绪子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因为我把姐姐的验尸报告和死亡证明发给他了。他似乎以为我是姐姐的怨灵,要来讨血债呢。”

刀子从脸上滑到脖颈处。

“既然让你知道了这么多,那就绝对不能给你逃掉。”

“救…救命!”

森井璃拼命挣扎。慌乱中,她抓到了一个装着浓硫酸的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北川扔去。

“啊——!”

森井璃死命脱离痛苦惨叫的老师,浑身瘫软无力,扑倒在地。

“我来了……”

那个空灵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森井璃吃力地支起身子,慢慢张开眼睛,可视线却如此模糊。

“你…你是谁?”

残阳将缕缕桔红涂满天际。风在竹林间穿梭,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空气中洋溢着惆怅的气息。

“我是鬼冢哀,是你叫我来的……”

森井璃终于看到了她——身穿贵族女子的“壶装束”,色彩并不华丽,而是死一般的暗沉。头戴“市女笠”,长长的垂绢遮挡住脸,看不清五官。手上拿着一把散发着寒气的古剑。这一副怪异的装束,与少女清瘦的身影格格不入。

“不死原。”

摄魂少女轻声呼唤身后那个绑着头巾的少年浪人。

“是,姬君大人!”

侍从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一吹,发丝转瞬化作一片纸人,飘到鬼冢哀的手上。

“请收下这个,”鬼冢哀把纸人递给了森井璃,“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冥界。但是,有得必有失,害人终害己。诅咒是一把双刃剑,纸人的正面写着你所怨恨的人的名字,而反面则写着你的名字。当我完成了委托,就会把你自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拿走。又或者,你死后将落入根之国,永远在黑暗中徘徊……”

森井璃面露难色。几经踌躇,她选择了后者,双手颤抖着接受了纸人。

这时,她看到地上有污浊的泉水涌出来,随后化成浑身流脓生蛆的人形,死死缠住自己的四肢。

森井璃猛地惊醒,像做了一场噩梦,出了一身虚汗。

“来受死吧!”

北川老师的尖叫声把森井璃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惊慌失措之下,森井璃撕碎了纸人。

“怨恨已闻……”

突然,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老师,打上课铃了,大家都在等您回去上课。”门缝中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北川老师着实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手上的刀子也滑落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慌忙把门反锁,上气不接下气地倚着门,摸索着把灯开了。但是——

森井璃怎么不见了!?不可能,周围都是封锁着的,那家伙明明是插翼难飞啊!  

正当她四处翻箱倒柜之时,耳后又回荡着那个声音:“老师,在找什么呢?”

北川老师惊恐地转过身来,竟看到全班都在紧盯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北川目瞪口呆。

“是啊,你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不觉得疼呢?”

话音刚落,北川老师才感受到刺骨的痛,痛苦地扭过头来。身边竟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高挑女子,正死死抓住她的右手,用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地把她手臂上的肉切下来。

“啊——!”北川从那女人手里挣脱出来,披头散发,尖叫不已。

“你知不知道被人针对是什么感觉?”

教室里的风扇缓缓转向北川,像机枪一样喷射无数小针。不一会儿,北川就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刺猬了。

“再在上面撒把盐,如何?”

一个身披鹤氅的美男子用大砍刀铲着白花花的盐往北川身上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变成血刺猬的北川哑声哭喊。

那位绑着头巾的年轻浪人从袖中摸出了长钉,向被诅咒者掷去:“还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吗?继续!”

课堂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你们……你们居然……”北川目露凶光,但四肢都被死死钉在黑板上,不得动弹。

“姬君,你看她——”桥姬的嘴上浮现一抹妖冶的笑。

“愚昧无知之人,卑微渺小之影,被七情六欲缠绕着的可悲生灵啊——”寒刃逼近了北川的颈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也同样冰冷,“到冥界走一遭吧。”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蜷缩在忘川的竹筏上,北川老师呜咽不已。

“我只是想替姐姐复仇,这也有错吗?”

来自冥界的神秘少女不知何时换上了白衣灰袴。她并没有批判北川,只是悠悠地说:“无论对错,你已经没有来生了。”

竹筏缓缓驶进了人间与冥界的结界——鸟居。

“难消之恨,愿为消之……”

在他界悬垂如塔的盘香下,系着一张写着“森井璃”的纸条。那是摄魂少女与委托者签订契约的证明。

第六章:孽缘,祸及骨血的恶因(2)

翌日,当森井璃垂头落寞地在走廊上行走时,一个清澈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森井同学,北川老师叫你去一趟化学实验室。”

“谢谢,但是……”

璃一转身,就看不见那个人了。

北川老师是教化学的没错,但这个时间点叫人去实验室,也太奇怪了。

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门缝中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璃站在门口,迟迟才推开。

门发出了刺耳的咿呀声。试验室周围都拉上窗帘,灯也没有开,显得阴森可怖。璃呆了半天也没敢作声。

砰!

门突然关上了,全身神经绷紧的璃吓得惊呼一声。

黑暗中传来一阵冷笑:“呵,等了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果然是负心汉和第三者生的孽种,和你的父母一样糟糕透顶。”

“什、什么……”璃的声音在发抖。

“难道你爸妈没有告诉你吗?也对,毕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啊!”

璃忽地被北川老师死死搂住。阴暗中,她看到了有个东西在闪着寒光——蓦地,刀子已经贴在她脸上了。

“真是漂亮的小脸蛋,不知道用刀子在上面划几下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老师,不要这样!”

“别乱叫!这里隔音效果很好,附近的摄像头和探照灯都关了,怎么叫也没用!”

森井璃看到了北川老师扭曲的笑脸。

“要怪就怪你可亲可敬的父母吧。奈绪子从楼顶跳下来,摔得血肉模糊,可渣男和狐狸精居然毫不愧疚,明明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姐姐啊!”

老师本名不叫北川奈绪子,而是奈绪子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因为我把姐姐的验尸报告和死亡证明发给他了。他似乎以为我是姐姐的怨灵,要来讨血债呢。”

刀子从脸上滑到脖颈处。

“既然让你知道了这么多,那就绝对不能给你逃掉。”

“救…救命!”

森井璃拼命挣扎。慌乱中,她抓到了一个装着浓硫酸的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北川扔去。

“啊——!”

森井璃死命脱离痛苦惨叫的老师,浑身瘫软无力,扑倒在地。

“我来了……”

那个空灵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森井璃吃力地支起身子,慢慢张开眼睛,可视线却如此模糊。

“你…你是谁?”

残阳将缕缕桔红涂满天际。风在竹林间穿梭,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空气中洋溢着惆怅的气息。

“我是鬼冢哀,是你叫我来的……”

森井璃终于看到了她——身穿贵族女子的“壶装束”,色彩并不华丽,而是死一般的暗沉。头戴“市女笠”,长长的垂绢遮挡住脸,看不清五官。手上拿着一把散发着寒气的古剑。这一副怪异的装束,与少女清瘦的身影格格不入。

“不死原。”

摄魂少女轻声呼唤身后那个绑着头巾的少年浪人。

“是,姬君大人!”

侍从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一吹,发丝转瞬化作一片纸人,飘到鬼冢哀的手上。

“请收下这个,”鬼冢哀把纸人递给了森井璃,“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冥界。但是,有得必有失,害人终害己。诅咒是一把双刃剑,纸人的正面写着你所怨恨的人的名字,而反面则写着你的名字。当我完成了委托,就会把你自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拿走。又或者,你死后将落入根之国,永远在黑暗中徘徊……”

森井璃面露难色。几经踌躇,她选择了后者,双手颤抖着接受了纸人。

这时,她看到地上有污浊的泉水涌出来,随后化成浑身流脓生蛆的人形,死死缠住自己的四肢。

森井璃猛地惊醒,像做了一场噩梦,出了一身虚汗。

“来受死吧!”

北川老师的尖叫声把森井璃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惊慌失措之下,森井璃撕碎了纸人。

“怨恨已闻……”

突然,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老师,打上课铃了,大家都在等您回去上课。”门缝中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北川老师着实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手上的刀子也滑落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慌忙把门反锁,上气不接下气地倚着门,摸索着把灯开了。但是——

森井璃怎么不见了!?不可能,周围都是封锁着的,那家伙明明是插翼难飞啊!  

正当她四处翻箱倒柜之时,耳后又回荡着那个声音:“老师,在找什么呢?”

北川老师惊恐地转过身来,竟看到全班都在紧盯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北川目瞪口呆。

“是啊,你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不觉得疼呢?”

话音刚落,北川老师才感受到刺骨的痛,痛苦地扭过头来。身边竟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高挑女子,正死死抓住她的右手,用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地把她手臂上的肉切下来。

“啊——!”北川从那女人手里挣脱出来,披头散发,尖叫不已。

“你知不知道被人针对是什么感觉?”

教室里的风扇缓缓转向北川,像机枪一样喷射无数小针。不一会儿,北川就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刺猬了。

“再在上面撒把盐,如何?”

一个身披鹤氅的美男子用大砍刀铲着白花花的盐往北川身上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变成血刺猬的北川哑声哭喊。

那位绑着头巾的年轻浪人从袖中摸出了长钉,向被诅咒者掷去:“还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吗?继续!”

课堂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你们……你们居然……”北川目露凶光,但四肢都被死死钉在黑板上,不得动弹。

“姬君,你看她——”桥姬的嘴上浮现一抹妖冶的笑。

“愚昧无知之人,卑微渺小之影,被七情六欲缠绕着的可悲生灵啊——”寒刃逼近了北川的颈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也同样冰冷,“到冥界走一遭吧。”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蜷缩在忘川的竹筏上,北川老师呜咽不已。

“我只是想替姐姐复仇,这也有错吗?”

来自冥界的神秘少女不知何时换上了白衣灰袴。她并没有批判北川,只是悠悠地说:“无论对错,你已经没有来生了。”

竹筏缓缓驶进了人间与冥界的结界——鸟居。

“难消之恨,愿为消之……”

在他界悬垂如塔的盘香下,系着一张写着“森井璃”的纸条。那是摄魂少女与委托者签订契约的证明。

第七章:恶邻,就用暴力来终结(1)

“麻纪丢失的东西,竟然都在‘恶鬼’的办公桌里。老师嫁祸学生,也太没水准了吧!”

“森井同学的爸爸变成植物人没多久,就病情恶化去世了。妈妈突然精神失常,跑到街上被车撞死了。”

“哎,好可怜……不过,‘恶鬼’去了哪呢?该不会是逃跑了吧?”

“听说她本名叫麻衣子还是什么的,真正的奈绪子是她姐姐,似乎是被森井先生背叛之后自杀了。后来不知怎的,北川老师就顶替了姐姐的身份。据说,她开学第一天看到学生名单上有森井夫妇的联系方式,就开始计划复仇了。”

“所以她才变得这么凶巴巴吗?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

一大早,同学们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森井璃面无表情地经过,似乎并未因为沉冤得雪而高兴。

花笠麻纪急急忙忙追上去,满面通红地问:“那个..….对不起,小璃,之前误会你了!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璃双目失神,宛如被抽走了灵魂的人偶。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与昔日好友擦身而过。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在水泥地上森井璃的尸体。警方在楼顶上发现了她丢弃的书包、鞋子、外套等物品。

“又是跳楼自杀么?”北岛警长摸着下巴的胡渣子,叹了一口气,“把身外之物都丢弃了,表示解除约束,看来下了很大的决心啊!”

“的确,森井很有可能是因为忍受不住打击而自杀的,毕竟她遭受过校园霸凌,又碰上父母双双离世的悲剧。另外,我们在死者的胸前发现了这个刺青……”

高坂信吾亮出了一张照片。这个刺青看上去像佛教的轮回符号,但是车轮却被锁链死死缠住了。本还是车轴的地方,被刻意画成环环相扣的五芒星。而五芒星的中间,是一个无法描述的陌生符号,说不清是路灯、伞盖还是什么。

“刺青?许多年轻人闲着无聊就去纹一个,也不足为奇嘛!”北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看到照片后又眯了眯眼,“不过,这刺青好像挺有意思,以前没见过。”

“无限的时空,被无限的七情六欲充斥着。喜与爱转瞬即逝,而怒、哀、惧、恶、欲万古长存。”

身穿“壶装束”的少女用她幽深的眸子冷冷旁观这一切。

“可怜啊,委托人的盘香才刚点着,就这样熄灭了。不过,这样痛苦的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站在她身旁的高挑女子叹道。身后的两个男子也摇了摇头。

“人终有一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如果真要寻找什么意义,也只能纠结于怎么活和怎么死。我们走吧,别站在这儿了……”

少女的声调还是一成不变。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刺青,车轮,锁链,死亡……究竟有什么联系?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自杀事件吗?”

信吾心中不停默念。他站在窗前,目光无意识地投到马路对面。

车站伫立着身穿古装的两女两男,似乎都是刚参加完cosplay的年轻人。然而,巴士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就在巴士飞驰而过的一瞬间,车站变得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吗?”

在信吾不能触及的彼方,竹枝随风摇曳,叶影参差婆娑,斑斑驳驳的夕阳洒落在林间,也洒落在通向那所木屋的鹅卵石道上。樱花和夹竹桃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偶有雾气缭绕,使这一切充满了迷离的格调。

浪人武者不死原凑近了夹竹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种香气。

“夹竹桃是有毒的。”鬼冢哀低声提醒。

一名氅衣侠客正倚着樱花树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眼,笑道:“姬君忘了,我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鬼冢哀一言不发,缓缓蹲下身来去拾起落下的花瓣。

桥姬见气氛不对,悄悄告诫侠客:“乱道君,我看姬君好像心情不太好哦?”

“桥姬小姐也太紧张了,姬君大人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侠客笑了笑,“话说,秋天快到了,冬天也不远了吧?”

“不喜欢秋天和冬天。‘竹里’这个地方,永远都不会有这两个季节……”

不知何时,鬼冢哀起了身,轻轻掸去袿上的尘土。她神情淡漠地望向远处的虚空,仿佛在注视着谁。

此时,夜幕降临。今日在车站看到的奇异现象,不断浮现在信吾眼前。

“奇怪,好端端的四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他靠在椅背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不想这个了,那个刺青也许有什么特殊含义,先查查吧。”

信吾先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佛教”“车轮”,发现车轮符号在佛教中象征着三界六道无休止的轮回。但是,当他加上“锁链”“五芒星”这些关键词时,却搜不到更有用的信息了。而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五芒星中间的那个图案。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信吾把照片发给一位民俗学家——信吾并不认识对方,只是在网上看到安井教授的邮箱。

“唉,徒劳无功!”他呷了一口咖啡,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可是,三天之后,他在某论坛上偶然看到一个贴子……

第八章:恶邻,就用暴力来终结(2)

“我所居住的街道,虽然很平凡,但大家都很友好,让人感到非常温暖。可是,自从他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附近有户人家出国了,把房子转让给他。他不分昼夜地催促工人搬运家具,搬运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吓得不停道歉。可他还是不依不挠,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吵得大家睡不好觉。

“他家对面是排水渠,所以比较潮湿,老是惹来蚊虫。但是到了夏天,对于我们这个低洼地区来说,排水渠就能起很大的作用了。可是,他没有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就私自把它填了。每次下暴雨,这里就成了泱泱泽国,水都快淹到腰部了。很多邻居跟他谈过,他全都当耳边风,还喊来几个混混恐吓他们,把别人家的狗毒死了。一些租客迫于无奈,只能搬走,好些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三番四次地请猪朋狗友过来,这群烂醉如泥的家伙围在一起猜拳喝酒,吆三喝四。爸爸也劝过他的,但他居然狠狠地推倒了我爸爸。爸爸撞到了头,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这种人,真是不可饶恕!可我们又能怎样呢?面对有点小钱就耀武扬威的恶棍,就只好忍气吞声了么?

“于是,在零点时分,我尝试了一下‘冥界来电’。学校里早有传言,说只有怨恨极深的人在午夜才能拨通505。听到电流声后,对着话筒念三遍你所怨恨的人的名字,那么摄魂少女就会替你消除怨恨。是不是很像地狱少女的套路?

“但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幻境里,摄魂少女…好像叫鬼冢哀吧?她交给我一个小纸人,告诉我——‘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冥界。但是,有得必有失,害人终害己。诅咒是一把双刃剑,纸人的正面写着你所怨恨之人的名字,而反面则写着你自己的名字。当我完成了委托,就会把你自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拿走。又或者,你死后将落入根之国,永远在在黑暗中徘徊……’

“我的手不停颤抖,没能下定决心。这时,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发现这个都市传说中的主角并不可怕。她身穿色调阴暗的古代装束,我也不清楚是平安、镰仓还是室町时代的服饰,头纱遮住了脸,手上还拿着一把奇怪的剑,看起来确实冷森森的。但从她落寞的身影上,我看到了一丝无奈,突然很想了解这个少女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搞不好,她可能是古代的怨灵呢?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幻境消失了,摄魂少女也不见了。前思后想,我终于撕开了纸人,于是胸前出现了这个标志。果然,那个恶棍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信吾紧锁眉头,逐字逐句地阅读这篇令人难以置信的文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得不再喝一口咖啡,好使自己镇定下来,继续看下去。

“说是消除怨恨,其实不过是把怨恨的人送入地狱,对净化人世于事无补。社会并不会因为一个恶棍的消失而改变,丑恶的现象仍会继续蔓延。看到胸前的标记,我突然想起了神秘学社里学到的东西。

“这是一个被锁链缠住的车轮,说明我们这些委托人已经失去了轮回的资格。车轴是五芒星形状的,在古埃及和古巴比伦是冥界的象征。而五芒星中间这个符号,似乎是叫Amenta吧,代表了冥界或者死亡之地,最初是指太阳落下的地平线,也就是尼罗河西岸用来埋葬死者的地方。看来,我们死后只能永远困在冥界了。”

信吾闭上了眼睛,脑里不断呈现那个标志的影子。停滞的车轮,环环相扣的五芒星,太阳落下的西河岸……

“但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阴差鬼使?摄魂少女到底是人是鬼?”

他打开门窗通风透气,好让自己清醒一下,却无济于事,只能跑到洗手间,拼命用冷水洗脸。

没多久,信吾就萌生了联系作者的念头,于是急匆匆地奔回房里,眼前却莫名漆黑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使他的视网膜闪过一片片残影,头一揪一揪地疼。

似乎是停电了。

“姬君,这不会是你的恶作剧吧?”桥姬在屋顶上摆弄着瓦片,笑着问道。

站在电线杆上的鬼冢哀却回答:“抱歉,纯属意外。”

晚风拂过,她的黑色长发也随之舞动,纷乱而飘扬。

“站在这里不危险吗?”不死原挠了挠头,他选择和桥姬一起站在屋顶上。

“你忘了,我们又不是活人。”沉默已旧的乱道突然开了口,用剑指了指电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鬼冢哀从高高的电线上跳了下来,风在她耳边呼呼作响。她敏捷地翻了一个身,稳稳落到地面上,头也不抬地说:“嗯,回去了。”

“姬君,这么快就回去了吗?”不死原有点意犹未尽,“在这里吹吹风也不错吧?”

鬼冢哀没说什么,打了个响指,电就奇迹般地来了,原本黑压压的区域变得灯火通明。

在阳台观察四周有无灯光的信吾,瞥见远处有四个影子瞬间消失,马上揉了揉眼睛。

“最近真是怪事连连了……”

第九章:伪父,是恩人还是仇人(1)

寺尾智彦漫不经心地倚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

这几年在外读医,几乎没怎么回家。现在终于回来了,他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兴奋之情。一想到那天导师所讲的内容,他便焦躁起来……

突然,车厢内响起尖叫声,陷入一片混乱。

“救命啊!我爸爸发病了!”

一名年轻女子无助地哭喊着,脸上尽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医生!请…请问车厢内有医生吗!?”乘务员也惊慌失措起来。

智彦闻讯而来。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口吐白沫,两眼上翻,四肢僵直,似乎是羊癫疯发作了。

智彦推开慌乱的人群,自告奋勇道:“请让一让,我来吧!”

他迅速让男子仰卧着,从乘务员手中夺过毛巾,并将其垫于上下臼齿之间,随即手法娴熟地松开衣领,将患者的头部偏向一侧。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男子终于渐渐恢复了神志。

车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称赞这位年轻的医生,获救者的女儿也连连道谢。

“不用谢,救死扶伤是医生应尽的职责。”智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当他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时,心就开始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喜悦,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

一步,两步,三步……

总算到家了,他迟疑地按响了门铃。

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一见到智彦,便张开双臂扑了过来,紧紧拥住他:“智彦!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

“对了,你爸爸刚好要休假,一家人终于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嗯……”智彦的脸色黯然。而女人一边拉他进门,一边喋喋不休地扯家常,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脸色的变化。

“爸爸说,等你毕业了,工作上的事他会倾尽全力提供帮助的。”

“是吗……”智彦心不在焉地答道。

母亲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智彦,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刚下车,太累了,想休息一下……”说罢,智彦放下行李,向房间走去。

他摊在床上,两眼呆直地望着天花板,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智彦,洗完澡再睡觉吧!”妈妈在门外叫道,“爸爸也快回来了,等一下要让他看到你精神抖擞的样子哦。”

智彦哼了一声。

为什么做任何事都要迎合那个人?况且,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久海叔叔一直以来都为了这个家奔波劳碌,但是……

智彦草草拣了几件衣服,进了浴室。室内水雾缭绕,热气腾腾。

他躺在浴缸里,任由水漫过下巴。水荡涤了他的躯体,洗去了肉体上的疲惫,却无法抹去内心的烦恼。

哗啦!

忽然,洗手盆旁的柜子倒了下来,洗漱用品掉得满地都是,周围的瓶瓶罐罐也砸碎了。

智彦无奈地抹了一下脸,起身收拾东西。突然,他在杂乱中发现了一丝异样,小心翼翼翻开了碎片。

“怎么了?”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哦哦,没事!我很快就出来!”他慌乱回应道。

一直很少被人注意的阴暗洗手盆下,居然藏着一沓被水浸泡得湿淋淋、几近霉烂的照片。

智彦不顾脏乱,用力掏出那些照片。许多照片都被剪开了两半,另一半已经不知所踪了。而现在看到的一半,都是生父的照片,上面是很明显的刀划痕迹。刻划力度之大,似乎要把照片里的人千刀万剐。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一种诅咒吗!?智彦如遭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

妈妈的声音又响起了:“智彦,爸爸刚才打电话来,说今晚临时要值班,没办法马上回来。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穿好衣服,不要着凉了。”

智彦回过神来,大声回答:“知道了,妈妈!”

一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他就匆匆忙忙披上浴巾,拈着那堆湿漉漉的照片,蹑手蹑脚地走进母亲和那个人的房间里。

无论是抽屉、柜子、纸箱还是垃圾筐,他都一一翻开来看,甚至急得把抽屉的把手都拔掉了。

终于,他发现了另一半照片,是妈妈的。经过比对,确实可以和浴室里的那一半拼凑起来。

“智彦,你在干什么?”

门吱呀地一声开了。智彦一怔,回过头来。

“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智彦低头握拳,眼里满是憎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啊,智彦,你爸爸他……”妈妈欲言又止。

“他不是我爸爸!”智彦吼道,“我就知道,是百川久海杀死了我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还要袒护他!”

“智彦,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爸爸当时被歹徒捅伤了,是久海努力对他进行抢救的啊!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警方当时也在场啊!”

“大家...大家都被蒙骗了啊!”智彦脸色煞白,大声反驳,“那家伙所谓的急救,就是要把爸爸害死啊!导师说,被刀子捅伤后是不能随便拔出来的,否则容易增大创伤的面积,导致失血过多。”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保证百分百成功,抢救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虽然他没有把你爸爸救过来,但也不应该这么说他!他一直为这个家操劳,养家糊口,供你读医……”妈妈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

“失手?这只是基础的医学常识啊!他可是医生啊,真的会不知道吗!分明是故意的吧!”智彦猛地把照片往地上一摔,“看看这是什么?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妈妈的手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翻看着照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智彦不知何时摸出了纸人:“是他毁了我们这个家!什么大恩人,分明是个伪君子!这样的骗子还是下地狱去吧!”

纸人被撕碎了……

第十章:伪父,是恩人还是仇人(2)

此时,高坂信吾正在医院里包扎伤口。

“虽然是追小偷,但也不用这么拼命吧?”北岛前辈嘿嘿地笑道,“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一有什么事总要冲到前面。”

“前辈,这可是我们的职责啊!”信吾拍了拍胸膛,却忘了手上的伤,“哎哟,疼疼疼!”

突然,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好她……”

门外是一个涕泗泪流的女人,她的怀里是紧闭双眼的少女。少女四肢无力地垂下,如同一具毫无生机的人偶。

那位名叫百川久海的医生赶了过来,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突…突然间就晕倒了!”女人抽泣着,说话断断续续。

医生向助手下达了命令:“马上开始急救!”

“母女么……”信吾自言自语。

北岛拍了一下信吾的脑袋:“小子,你近视啦?那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抱她过来的女人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母女?”

不知怎的,信吾觉得那两个人煞是眼熟。好奇之下,他跟了过去。

“哟,干嘛,别乱跑啊!”北岛真彦连忙止住信吾,但那小子已经出去了。

咻!

霎时间,走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信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抢救室里,百川医生摸了摸眼前毫无生机的少女,发现她早已四肢冰凉。此时,心电图上出现的是一条直线。

“抢救无效,”医生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过世了,盖上吧。”

呼!

助手没头没脑地把白布盖在医生的身上。

百川医生扯下白布,冲着助手吼道:“喂,你在干嘛!我叫你把白布盖在她身上,不是盖在我身上!”

“哦?但是你快要死了啊……”

在百川久海面前的不是助手,而是一名穿着鹤氅的侠客。

“你...你是谁!?”医生惶急起来。

还没等侠客发话,角落里又走出了一位年轻武士,笑嘻嘻地调侃道:“嘛!姬君大人装死的功夫挺厉害啊!”

躺在床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双眸,下床理了理头发:“桥姬的演技也不错。”

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应声而出,嘴角上扬。

医生双眼圆睁,战战兢兢地指着鬼冢哀和桥姬,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候着吗?”

“啊哈,耍你的哦!”桥姬一把将百川久海按在床上,“现在,我们给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动手术吧!”

鬼冢哀的身影飘忽不定,瞬间闪现在床前。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百川久海像疯子一样狂舞四肢,混乱中踢到了鬼冢哀。少女连连退了几步,才站住了脚。

“嘛,真是一头难以驾驭的野兽!”不死原将武士刀刺入那家伙的体内,只见他不停挣扎,痛苦地叫喊着。

“如果把刀子拔出来会怎样呢?”桥姬神秘兮兮地提议道,“血会流得更多,是不是啊?”

医生的手脚已经被固定住了,他哀求道:“各路神仙,饶了我吧!”

“十几年前你也是这样做的,对吧?”不死原抓起百川久海的衣领,“为什么不可怜一下智彦的父亲呢?他是你的同窗好友吧?”

医生瞠目结舌。

半晌,他冷笑一声:“同窗好友?一直以来,他都比我过得好!读书的时候,他家境比我好,成绩比我好,人缘比我好。毕业以后,他职位比我高,又有个美丽的妻子……而我呢?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只能达到他的起跑线,这样公平吗?”

“姬君大人,您怎么看?”乱道抱着双臂,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愚昧无知之人,卑微渺小之影,被七情六欲缠绕着的可悲生灵啊——”鬼冢哀干咳了几声,把剑架在了百川医生脖子上,“到冥界走一遭吧!”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走廊灯重新亮起。

信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小子,怎么能随意走动呢?看,撞墙了吧!”北岛好气又好笑。

“前辈,刚才送来抢救的女孩呢?”信吾对碰壁一事漠不关心,马上爬了起来。

“喏,那里。”北岛指了指外面的过道。

只见少女身穿西式JK制服,身高大约一米六,年龄在十五六岁左右。两男一女紧随其后。

高坂信吾觉得这四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鬼冢哀路过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信吾认得这张清秀的脸,她是那天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拉起来的女孩。

他正欲开口,少女突然啪一声跪下了。她捂住腹部弯下腰,最后竟然吐出血来。

“姬…大小姐,您怎么了!?”属下们赶忙上前搀扶她。

信吾一惊,也伸出手来。少女抬头的一瞬,眼神里满是迷惘。

“喂,小子,别多管闲事。那可是千金小姐,后面还跟着西装革履的保镖呢,啥时候轮到你操心啊!”北岛用手肘捅了捅他。

“演技不错吧,逗你们玩的……”鬼冢哀强忍伤痛,若无其事地藏起那一丝惊疑,脸色更加苍白,“我没事,走吧。”

死灵不怕中毒,不怕触电,同理也不会被凡人踢伤。这是乱道一贯以来的看法,但他这次却皱了皱眉头。

“原来只是演戏啊!姬…大小姐,您想把我们吓死吗?”不死原似乎没有觉察到异样,松了一口气。

打扮成秘书的桥姬小心扶住“大小姐”,一脸担忧,而哀却摇了摇头。

高坂信吾凝视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这么虚弱的女生,真的可以把自己救上来吗?

第十一章:万圣夜,求生者死(1)

“怎么搞的,那个贴子找不到了?明明之前还看过的……”

高坂信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停地翻看网页。

“哥哥在找什么呢?看起来好像很着急。撞伤了手就应该好好休息嘛!”

“啊,小音,是这样的……”

信吾转过身来,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刚想说下去,又突然住了嘴——毕竟“摄魂少女”是未加证实的传言,怎么能随意传播呢?更何况,他不希望妹妹卷入这些诡异的事件中。

“是怎样呢?”高坂弦音好奇地歪着头。

信吾慌忙摆了摆手:“哦,没事没事!”

“真的没有?哎,哥哥真是的!”弦音狐疑地望着哥哥,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晚是万圣节前夜,我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了。”

信吾有些不放心:“是和那个叫浅川的女生一起么?大晚上的,只有两个女生,真的没问题?要不我来当你们的侍卫?”

“哥哥还是留在家里继续查资料吧!不打搅啰,拜拜!”说罢,弦音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

“嘛,现在的初中生真是的……”信吾苦笑着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晚风拂过,人们的兴致并未因此而消退,相反却愈趋高涨。街上到处可以看到年轻人的夸张打扮。放眼望去,大街小巷都是人们乔装打扮的幽灵、僵尸、骷髅、巫婆、恶魔、南瓜怪,还有许多人cos动漫和电视剧里出现过的人物。一大群青少年手舞足蹈地在街上狂奔乱喊。

披着灰黑色小袿、头戴斗笠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疯狂的人群。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绑着头巾、腰佩太刀的年轻浪人,一个背跨大刀、腰佩长剑的氅衣侠客,还有一个盘着头发、穿着绯衣的美艳女子。

“姬君大人为什么不直接闪现到目的地呢?”不死原疑惑不解,“这样明目张胆地穿过人群,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到处都是穿奇装异服的人,谁会注意到我们呢?再说了,偶尔这样不也挺好玩的嘛……”桥姬笑嘻嘻地推了推乱道,“高个儿帅哥,你说是不是?”

“我们这次可不是出来玩的,姬君大人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侠客冷冷地说。

“嘛,真没情趣!”桥姬不屑地努了努嘴。当她看到乱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来姬君被医生踹中之后,确实元气大伤,只能限制瞬移的次数。可是,作为冥使,为何会被区区凡人伤得反复呕血?难道当时有什么奇异的存在削弱了她的力量么?

一直沉默的鬼冢哀终于发话了:“别吵了,就当做边玩边工作吧……”

而在街上狂欢的人群,早已遗忘了高楼上那个阴暗的角落。

“那家伙被带到地狱了没有?我已经撕碎了纸人了,摄魂少女真的会替我消除怨恨吗?”

少年垂头丧气,焦躁不安地用手绞着衣角,眼睛里满是惶恐无助的神情。

蓦地,天台上的铁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他的脸上有一道难看的伤疤,额前的一撮长毛也挡不住两眼射出的凶狠目光。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的金发流氓。

少年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紧闭双眼,心想:“摄魂少女,求求您快点显灵吧!”

“喂,小子!”那目露凶光的男人叼着一根烟问道,“钱带来了没有?”

“我……我……”少年吞吞吐吐,瑟瑟发抖。

“哦,那就是没钱啰!”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啊,对了,你姐姐长得那么漂亮,不如把她……”

“哈哈哈哈……”身后的随从们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不……不要!老大,你要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

少年慌忙跪倒在地上,扑通扑通磕了好几个响头。混混们拍着手,笑得更欢了。

“少废话!手下我多得是,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看着这个懦弱的少年,老大顿生厌恶之感,一脚把他踢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爸爸欠了我们钱,现在又归西天去了,父债子还理所当然!一句话,要钱还是要命?”

一脸惊慌的少年艰难地爬了起来,心里只能默默念叨:“摄魂少女,快来救救我吧!”

而此时,鬼冢哀正与她的属下在人群中穿梭着。

走到高楼的不远处时,她停住了,缓缓抬起头,指着顶端说:“我们的目标,就在那里。”

乱道“唔”了一声,抽出了身后的大砍刀。在刀上,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所要了解的事物。

桥姬和不死原密切关注着刀上映出的楼顶事件。忽然,桥姬惊呼道:“姬君,快动手吧!那孩子快要被打死了!”

鬼冢哀“啪”地打了个响指,刀上那个恶棍的身影应声消失。她轻蹙眉头,捂住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

第十二章:万圣夜,求生者死(2)

就在混混头子消失的那一霎那,站在高楼边缘惊魂未定的少年一脚踩空,从楼顶坠落。

“哇!!!”

眼尖的人看见那个垂直下落的人,吓得四处逃窜。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

咔嚓!

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大家听见一位中年妇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千枝子——!”

捂着脸的人们偷偷从指缝间瞄了一眼。

原来,一个女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抬头一看,却被高速坠落的少年砸到了。

刚才人们听到的“咔嚓”声,不是少年落地的声音,而是女孩颈骨折断的声音。

几分钟后,闻讯而来的急救人员匆忙将两个人抬上担架。警务人员也拉起了警戒线,把围观者通通赶到一边去。

现场一片混乱。满街打扮怪异的人聚在一起东张西望,把事发地点围得水泄不通,就像动漫人物大杂烩一样。

换作是平时,这样滑稽的场面定能引起高坂弦音的兴趣,然而她现在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和同学一起左冲右突,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大锅炉,可后面涌上来的看客又把路堵死了。既然出不去,弦音也只好继续待在警戒线前。

“怎么会这样……”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弦音,你还好吧?”浅川凉夏想安慰朋友,嘴唇却哆嗦着,脸色并不比弦音好看多少。

“啊,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弦音慌忙跳起,连连摆手。

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弦音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一身昏灰的少女悲戚地注视着事发地点,身后几个古装打扮的人脸上写满慌张的神情。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便努力地向那个方向挪动着。

“姬君大人,这件事绝对不是你的错!”不死原急忙安慰道。

桥姬点点头,连忙附和:“就是啊,那孩子是被恶棍步步紧逼,所以才失足坠楼砸伤别人的!”

弦音越听越搞不懂。这么说,那少年并不是跳楼自杀的?

“如果早一点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早一点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弦音如堕五里雾中,满脑子问号。

“唉,姬君,这……”平日冷静的乱道也被哀的表情吓坏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冥界众神是不会降罪于你的。”

冥界!?这群人是cosplay入戏太深了吗?

少女一言不发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走吧……”

弦音心里痒痒的,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打扰了!请问……”

在眨眼的一刹那,四个人都消失了,而周围的人似乎毫不知情。

眼花?绝对不可能!弦音一脸惊愕。

“弦音看到熟人了吗?”凉夏小声问道。

“啊…没有没有!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弦音回过神来,“唉,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会儿,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今天发生的一切,应该和哥哥说吗?

独自一人行走在小巷上,弦音心不在焉地看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心头被莫名的沉重感压住了。

她像游魂似地拐到阴暗的转角处,蓦地被一声响指吓了一激灵,赶忙趴在墙后,只露出两只眼睛。

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流氓慌慌张张地吼道:“你…你们到底是谁!”

站在他前面的四个人毫无惧色。

弦音心里咯噔一下:“这四个人……我刚才见过!”

不死原颇为得意:“嘛,介绍一下!这位是摄魂姬命,我们的姬君大人。那个穿和服的老妖婆叫桥姬,这个大个子侠士叫乱道。至于本大爷,浪客不死原是也!”

“什么老妖婆,你再说一遍?”桥姬一连给了不死原三个栗暴,把他的神气打得无影无踪。

“噗……”不苟言笑的乱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鬼冢哀一声不吭,满脸淡漠。

“唧唧歪歪的,完全搞不懂你们在胡扯什么!还有你,老是板着脸干什么?少瞧不起人!”

流氓抡起拳头,来势汹汹地向鬼冢哀扑了过来。

躲在墙后的弦音吓得捂住了嘴。

嗖!

少女像风一般,一个转身便让那男人的拳头落了空。

桥姬皱了皱眉:“哎不是,我们家姬君怎么招惹你了,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好吧?居然动手打一个弱女子,你讲不讲武德?”

“只懂得欺负弱小吗?你这种货色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混混,还当老大呐?”不死原撇了撇嘴,对这种不符合武士道精神的行为很是不屑。

流氓被激怒了,拳头如暴风雨般噼里啪啦地砸来。

鬼冢哀轻轻一跃,又躲过了男人,飘忽不定地转移着。她的动作刚开始还可以注目留神,到后来竟然使人眼花缭乱。到男子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时,她依然步履轻盈,不慌不乱。

拍武侠片么?弦音目瞪口呆。她尽力让视野变得广阔些,好看清这群古怪的人。

但是,斗笠的白纱遮住了那个少女的脸,弦音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庐山真面目。

“臭娘们儿!看老子不宰了你!”

突然,男人腾地跳了起来,死命拽住鬼冢哀的衣服。

嘶——

哀的行装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斗笠也掉落在地上。凌乱飞舞的长发下,是一双幽深如冰的眸子。秀挺的鼻子下,双唇紧紧地抿着。

好精致的五官……只是,嘴角渗出的鲜血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相当刺眼。弦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所做的一切真是徒劳无功……”月下的古剑闪着寒光,鬼冢哀甩开已经破损的暗色小袿,露出底下的白衣灰袴,面无表情地诵道,“愚昧无知之人,卑微渺小之影。被七情六欲缠绕着的可悲生灵啊,到冥界走一遭吧!”

她强忍咳嗽,把血腥味锁在喉头。

第十三章:万圣夜,求生者死(3)

桥姬瞄了不远处的鬼冢哀几眼,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觉得吧,姬君露出脸会更可爱。沉甸甸的斗笠和阴森森的服色不太适合她,对吧?”

不死原点头称是,补充道:“说来,姬君大人以前好像是巫女吧?但是巫女服不是白衣绯袴嘛,为什么她穿的是白衣灰袴?”

“白衣灰袴是神葬祭的专用服色,外面的深色小袿有点像平安朝的丧服,二者似乎不是同一个时代的服饰。另外,姬君那个年代穿的应该是十二单才对吧?”桥姬也非常纳闷,歪了歪头,“而且,姬君给委托者留下的刺青也是混搭风,同时融合了佛教、古埃及、古巴比伦的元素。”

“太复杂了,管它呢!我先投JK制服一票,如果巫女服是红白色的就更好了。”不死原嘿嘿一笑,陷入遐想。

看到浪客想入非非的样子,桥姬狠狠锤了他几拳:“喂!那可是我们的姬君,麻烦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此时,鬼冢哀不得不褪去深色小袿,只留下里面的神葬祭巫女服,冷不丁冒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哎,姬君,衣服破了就破了嘛,反正黄泉津大神是不会怪罪你的。毕竟,姬君可是冥界诸神的得力干将啊!”不死原一边揉着头上的包,一边安慰道。

倚在树旁闭目养神的乱道,闻言睁开了眼睛,沉声提醒:“恐怕姬君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吧!你们应该留意到,最近姬君身体不适,灵力很不稳定。”

桥姬点了点头,挡着嘴悄悄说:“确实,最近梳洗沐浴的时候,她都会刻意避开我。有一次我偷偷瞄了一眼,姬君腹部的伤口好像渗血了。”

不死原大吃一惊:“这可不妙啊,不是说我们死灵不容易受伤吗?姬君只是被凡人踹了一脚,怎么会这么严重?难道那个百川是她前世的克星?”

“有没有一种可能,姬君确实被什么力量克制住了,但克星另有其人?”说罢,乱道又闭上了眼睛。

鬼冢哀似乎对属下们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她伸出食指,接住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倏忽那蝴蝶又扑棱着翅膀,飞向树枝。

她不由得想起荒木田守武的俳句——

“河岸似前额,青柳写双眉。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不要……不要……”

周围灰蒙蒙一片,朦胧中有东西若隐若现,变幻不定地移动着,缓缓簇拥上来。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

毫无尽头的阴沉,毫无尽头的死寂……

高坂弦音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旋即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欲呼不得,无法动弹,只好让凉意一丝一丝地吞噬着躯体。

“摄魂少女...鬼冢哀……”弦音躺在病床上喃喃呓语,气若游丝。

尽管声音细如蚊蝇,几不可闻,但坐在病床边看书的信吾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猛然一怔,书随即也掉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弦音已经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弦音很不适应,她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信吾叹了口气,捡起书放在一旁:“这是医院。你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晕倒了,不知是哪个好心人送你来医院的,之后医院就打电话通知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弦音心神不宁地答道。

“让我看看现在几点了……”信吾低头望了眼手表,“哦,快午夜了。”

“这么晚了,哥哥别管我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唔,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情休息。电视一直在播那起堕楼事件,真惊险啊!”

弦音愣了愣,没有再回话。今晚发生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知道摄魂少女吗?”

信吾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不知道妹妹从什么渠道接触到这个词。

少顷,他点了点头,随后略带嘲讽地问道:“哈?这只是个无聊的都市传说罢了,小音问来干嘛?难不成你信这个?”

“可以说说看吗?”

信吾轻咳几声,摇摇头:“这些事,你还是不要了解为妙,毕竟都是些迷信的东西。”他低头看着地板,不敢直视妹妹。

“不,我要听。”弦音的表情非常认真,这让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拒绝。

沉默良久,信吾终于开口了:“据说,有一个名叫‘冥界来电’的电话热线,怀着深深怨恨的人只要在零点时分拨打505,把所怨恨之人的名字念诵三遍,摄魂少女鬼冢哀就会出现在委托者的身后……”

“为什么是505?”

“大概是因为505看起来像求救信号SOS。”

“然后呢?”

“摄魂少女身穿色调暗沉的壶装束,手持古剑。宽大的斗笠垂下轻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容貌。据说她出现时,委托者会进入一个种着竹子和众多花卉的日落世界中。鬼冢哀会交给委托者一个小纸人,只要把那纸人撕碎,她就会将被诅咒者带入冥界。但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摄魂少女会把委托者最宝贵的东西拿走,或者让他们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当她完成使命后,委托者的胸口就会出现一个刺青。”

信吾向弦音出示了照片。

弦音屏气凝神地聆听着,一直没敢打断哥哥的话。看到刺青的瞬间,她愣住了。

“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信吾并没有听到弦音的小声嘀咕,继续说:“但是小音啊,我们还是不要太沉迷于这种事为好。摄魂少女只是传说,我们要站在科学的立场上看问题。虽说我也不是个十足的无神论者……”

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说回那个堕楼事件吧!听说那个男生就在这所医院里,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呢!最近我们老是接到跳楼自杀的案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的!他不是自杀!”弦音突然情绪激动,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信吾快被妹妹的神情吓坏了。

第十四章:万圣夜,求生者死(4)

此时,钟沉沉地敲响了十二下。

几乎就是在同时,病房外开始骚动——

“放开我!我这就送他上路!”

一个男人冲进医院里怒吼着,青筋暴起。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医院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这只暴跳如雷的猛兽。

“先生,请您冷静下来,不然惊扰到其他病人就……”

男子粗暴地打断他们的劝阻:“冷静!?那臭小子想死的话,就悄悄一个人死掉好了,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女儿?既然这么想死,我现在就去了结他的心愿!”

说罢,男人也哭起来了。

信吾冲了出去,当机立断地出示了警员证,劝来者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的妻子也哽咽着劝道:“孩子他爸,拜托千万不要做这种事!千枝子要是还活着,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啊……”

弦音听到动静,也跟着跑了出来。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冷笑了几声:“既然你们都帮不了我,那么就让摄魂少女来替我复仇吧!”

大家一脸茫然地看着男人撕碎了纸人,面面相觑。

“怨恨已闻……”

男人瘫跪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信吾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一个护士问道:“坠楼那孩子在哪个病房?”

护士吃了一惊,瑟瑟缩缩地指了个方向:“在……在13号重症监护室。”

得到答案后,信吾疯也似地朝那个病房冲去。弦音紧随其后。

“不见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架子上连吊瓶也没有。

医生护士们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把拉住他:“先生,您不能进去!”

“告诉我怎么回事,那孩子哪去了?为什么病房里什么也没有?点滴瓶呢?心电仪呢?”

然而,护士的回答却令信吾和弦音大惊失色:“先生,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啊!”

信吾有些生气了:“没人?你们刚才不是说那孩子是在这个病房吗?”

一位护士满脸疑惑:“请问…是哪个孩子?”

信吾开始怒火中烧,涨红了脸大喊:“就是晚上那个堕楼的孩子岩崎悠一啊!他不是在这里住院吗?”

“堕楼事件?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搞错,刚才不是你们指的路吗?”

争执无果,信吾被闻讯赶来的同僚拉走了。

回到家中,他坐在电脑前默不出声,神色凝重。旁边的弦音也无精打采,若有所失。

“小音出门前问过我在查什么资料,对吧?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嗯……”

“之前我在调查一宗自杀案,死者是一位名叫森井璃的女高中生,因无法忍受老师的羞辱、同学的排挤和父母双亡的打击而自杀。但是,我们在死者的胸前发现了那个刺青。出于好奇,我不停在网上查找它的含义。结果,我找到了一篇奇怪的贴子,作者述说自己的生活是怎么被恶棍邻居破坏的。出于怨恨,她拨打了505,向摄魂少女求助。

“正当我想作进一步调查时,竟然莫名其妙停电了。在来电的那一瞬间,有四个人影在我窗户的不远处瞬间消失。之后,我再也找不到那篇文章了。补充一下,之前我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一辆巴士飞驰而过,原本站在那里的四个人竟然不见了。看身形和装束,似乎是同一波人。

“几天后,我因公受伤,北岛前辈陪我一起去医院。我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百川医生迅速对她进行救治。她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于是乎我下意识就冲了过去。没想到走廊灯突然全都灭了,我就撞到墙上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又看到那个女孩,她走在两男一女面前。可能是有内伤吧,脸色很苍白,还吐血了。一开始我以为带她来医院的只有那个女人,现在又莫名其妙冒出两个男人,这三个人似乎都是她的下属。不久之后,我们得知百川医生失踪了,令人很难不想到前段日子铃木议员和他女儿莫名失踪的案件。

“还有,这个女生之前在悬崖边救了我一命。单凭她自己的力量就把一个成年男性拉上来,这怎么可能?我请求她救救掉下山崖的逃犯,但她拒绝了,还说‘那人自有去处’什么的。小音怎么看?”

弦音把她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哥哥。

“这么说,她很可能是鬼冢哀……不过,摄魂少女到底是人是鬼?人类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装神弄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没到弦音回应,信吾又接着自言自语:“无论你是谁,唆使人复仇是不对的,以暴制暴只会带来恶性循环。”

“但是,很多人都是迫于无奈才去找摄魂少女帮忙的吧?”

“只要心怀怨恨,不管是多不合理的委托,摄魂少女都会接受,根本没有正义和原则可言。要是‘冥界来电’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有,如果委托者真的要付出代价的话,森井璃和高桥慎介的死已经够惨烈了。我必须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控制它。”

“这不是我可以抉择的事情啊……”

在另一个日落世界里,鬼冢哀抬头凝望漫天红霞,静默不语。

萧瑟的风掠过林子,掀起一片竹涛。属下们站在她身后嘀嘀咕咕。

“没想到竹里也会有秋天啊……”桥姬打了个寒战,“这里的天气似乎会受到姬君情绪的影响。”

“哎,姬君这几天怎么回事?”不死原丈二摸不着头脑,“先是被凡人踹伤,连日吐血,灵力不稳,接着又变成现在这副伤春悲秋的样子。”

“照理说,我们不是活人,不应该会这样……”乱道眉头紧锁,难得浮现出苦恼的神色,“唔,这下麻烦了。”

桥姬抱着双臂,叹了一口气:“姬君在医院里表现得很奇怪啊,当时不是有个小伙子想去扶姬君嘛,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迷惘。在修理那个混混头子的时候,我也闻到了类似的气味呢。”

“哦?什么气味?”乱道来了兴趣。

“打斗现场附近的某个角落,传来了和医院那个小伙子很相似的气味。那里好像有个小姑娘在盯着我们。”

第十五章:犀照,人与死灵的对峙

“小伙子,胡说些什么呢?”北岛真彦颇为不悦,双眉攒聚不舒,“别忘了我们可是警察,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但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要怎么向公众交待?”

沉默片刻,高坂信吾开口道:“我们看过监控,那个叫岩崎悠一的孩子上天台后没多久,有个混混头子带着几个小弟上来。但最终跑出来的只有那几个跟班,岩崎已经坠楼了,而来找麻烦的头目也不知所终。通向顶楼的只有一条路,他到哪去了?为什么逃出来的人这么惊慌失措?”

“有意思,继续说吧。”北岛前辈挪了挪身体,选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想搞清楚摄魂少女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她恐怕和之前一系列事件都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是大活人的话……”

北岛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高坂君坚持这么做,那我就尽力帮忙吧。话说,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叫安井的民俗学家?”

……

高坂信吾心事重重地踏上归家路。一开家门,就看见弦音正在研究些什么。

“小音怎么闷声不吭的,有什么新发现吗?”

“那天哥哥给我看了刺青的照片,我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看——”

弦音递给信吾几张照片,是她和好友浅川凉夏的合照。浅川的黑色背心上罩着白色薄纱外套,刺青透过白纱,若隐若现。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刺青很特别,凉夏说她只是纹着好玩儿。之前我没察觉到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奇怪。”

“怎么说?”

“有一段时间,凉夏的情绪很低落,因为邻居把她爸爸撞出脑震荡,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后来某一天,她突然就恢复正常了,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更确切地说,似乎比以前更超脱了。”

信吾呆若石像。

那个消失的贴子,竟然是浅川凉夏写的吗?

“哥哥,怎么了?”

“小音,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想和她聊聊,越快越好。”

“现在吗?”

“可以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没回复,他们只能驱车前往浅川家。

紧握着方向盘,信吾心里暗想:“真相快要揭开了。凭空消失,莫名停电,清洗医护人员的记忆……摄魂少女,就算你千方百计阻挠我,我也会拼死追查真相。”

很不凑巧,浅川凉夏并不在家。信吾只好怏怏而归。

站在屋顶上的乱道目送他们离开,笑问道:“姬君,这不会是你的诡计吧?”

“人类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能干涉他们,这是规矩。我们走吧……”鬼冢哀只抛下了一句话,随即跳了下来。

“请留步。”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属下们都诧异地往回看,只有鬼冢哀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那是个头戴大檐帽、身着日本旧式邮政工作制服的少女,手持一支奇怪的大手杖,斜挎黑色工作包。

“请留步。”

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礼貌,声调却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半点乞求的意思。

“诶?这是要给我们姬君送信么?”不死原疑惑不解地挠了挠头。

“你们先退下吧。”鬼冢哀用冷冰冰的背影对着他们。

“是,姬君!”三个人迟疑了一下,随后就遁入虚空了。

鬼冢哀慢慢地转过身来:“请问您有何贵干?”

那个邮递员少女不紧不慢地作自我介绍:“我是来自死后世界的福音局邮递员文伽……”

她持着的手杖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我是文伽的搭档卡娜卡,一支不可思议的手杖哦!”

“小声点,卡娜卡,我们不是来玩的。”

鬼冢哀瞥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哎哎哎!文伽,你看看她,也太冷漠了吧!”出于不满,卡娜卡愈发聒噪了。

文伽没有理会吵闹的手杖,从工作包里翻出一封信:“死去之人留下的最后讯息,就是死后文。这是别人寄给你的死后文,请收下。”

“寄错了吧。”

“送信人没有署他自己的名字。不过,如果你是叫希子的话,那信就没寄错了。”

鬼冢哀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但眼尖的文伽一眼就察觉到了。

那个身穿白衣灰袴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抱歉,我不是希子,请回吧。”

话音落下,她就消失了。

“诶诶诶,怎么搞的?也就是说,收信人不明?又白走一趟了!”卡娜卡抱怨道。

“我会有办法让她收下的。”文伽把信放回包里,默默地走了。

鬼冢哀屏退左右,无言独坐于溪边。广阔无垠的天空,悠悠飘着几朵白云,丝毫挡不住下午那妩媚的阳光。岸上绿茵青葱,而鬼冢哀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株白花上。十一月了,那不起眼的角落居然还生长着这么一朵小花。

渺小的花,渺小的人,被七情六欲缠绕着,在三界六道中轮回往复。

渺小的死灵,永远封闭心扉,不动真情,不停做违心事,永远徘徊在黑暗中,频频摆渡于人世与冥界之间。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高坂信吾正在驾车,而弦音则紧盯道路两旁,努力搜寻。

“哥哥,看!”弦音眼前一亮,用手指着溪边的少女。

信吾猛一刹车,急忙打开门冲了出来。

“找到你了,摄魂少女。”

鬼冢哀愕然地转过头来。

“请你放弃无谓的恶作剧吧!受害者已经够多了!”

鬼冢哀没说什么,站起身来,似乎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发明这种无聊的游戏,到底有什么目的?”

信吾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鬼冢哀的手腕,却被那幽冷的触感吓出一激灵。

鬼冢哀没有挣扎,只是低声说:“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

说罢,便化作一阵清风,消散而去。

信吾一急,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摸不到。

“她真的……不是活人吗?”

这时,一个纤弱的身影从树后款步而出。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警察先生,当好人走投无路时,只能寄望于此啊。”

“凉夏?”弦音有些吃惊。信吾闻声也颤了颤。

浅川凉夏没有半点诧异的神情,语气平静:“妨碍绝望的人求助鬼神,不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吗?未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妄下定论,恐怕过于武断了吧?作为警察,你没法用法律和公理保护人们,凭什么大义凛然地断绝他们最简单粗暴的复仇之路?”

这唐突尖锐的质问使信吾感到错愕,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语句。字字句句犹如重锤一般敲打在信吾的心上,令他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调查这些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会因此而飞黄腾达吗?摄魂少女是死灵,甚至说她是神也不为过。有机会看见她的人没几个,谁会相信你呢?”

信吾面红耳赤。当他抬起头来,凉夏已经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继续调查下去。”

第十六章:再遇,勿呼吾之旧名

刚向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命遥拜完毕,鬼冢哀还没来得及褪下华丽的十二单,便用拂尘轻轻扫了扫十三弦筝上的灰尘。

“姬君今天终于要奏乐了么?”不死原有些惊奇,“要不要来个大合奏?”

“可以。”

见少女应允,大家突然兴致高涨。桥姬取出了三味线,不死原拿来了尺八,而乱道则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长长的竹笛。

“乱道兄,这笛子看起来蛮中国的嘛!”不死原细细打量了一番,而乱道却没什么反应。

“不死原……”鬼冢哀轻轻一唤,浪人便不再作声了。

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

小木屋外西沉的秋日,在天空中染上了一缕缕惆怅的桔红。秋风把枫叶吹落在沧桑的鹅卵石道上,又拂过幽寂的竹林,传送着一阵阵悠扬的琴笛之声。

“爱恨合成人,空谈世上真。恩仇谁泯灭?烦恼不能扪。世人实堪怜,世人亦可恨。人间多悲苦,我心满忧愤……”

不知怎的,鬼冢哀的心里响起一段旋律,竟情不自禁地唱了出来。

属下们很是惊诧,手上的活儿全都停了下来。

桥姬知道,这是后鸟羽天皇创作的和歌。想到姬君前世吟咏这首和歌时发生的事,桥姬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姬君……”她叫了一声,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哀,希望她别再唱下去了。

噌!

弦断了,少女的指尖沁出血珠。她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许久,她才站起身来,拢了拢头发。

“有委托了。”说着,她便招呼桥姬回内室帮忙脱下十二单。

大家慌忙制止:“哎哎哎!姬君别换啊,这样挺好看的!”

鬼冢哀低叹一声:“你们知不知道这衣服有多重?要不是为了祭神,我是不会穿的……”

于是,众人收拾完毕,便踏上行程。

迎面而来的是一幢别墅。与其说它是别墅,还不如说是古式府邸——粉墙黛瓦,飞檐翘角,朱门石阶。鸟鸣啁啾,潺潺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不死原一脸惊羡地观赏周围的景色:“真不错,要是让我住在这里,还能有什么怨恨呢?”

“不过,比起我们竹里,还差了点什么……”乱道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桥姬点了点头:“这里太庄重了,像贵族园林一样,不像竹里那么悠闲自在。诶,这里也种了夹竹桃么?”

听到这话,鬼冢哀不禁愣了一下。只见几枝夹竹桃伸出了墙外,仿佛在欢迎来客。

“姬君,怎么了?”细心的桥姬发现了哀的异样。

“进去吧……”鬼冢哀没有解释什么。

宽敞的大客厅传来了如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的确很优美,但显得与古色古香的宅子很不搭调。

原来,是两个女孩在客厅里弹琴,其中一个正往老师的方向暗送秋波。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扰乱了整首曲子,那钢琴声便戛然而止。宅子瞬间静了下来。

“弹错了。”

年轻英俊的钢琴老师看着并排而坐的双胞胎姐妹,笑了笑。

“对不起……”一个女孩面带歉意。

虽然两姐妹长得如此相像,但她略显弱气,看来应该是妹妹。

“不是你弹错的。”

姐姐听了,腾地站了起来,满脸不屑地指着妹妹:“一定是她弹错的!断指的人,怎么会弹得好!”

她丝毫没有理会妹妹的脸色变得多么苍白,嘴里继续说着刻薄的话。

“姬君是不是搞错了?”坐在围墙上的不死原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客厅发生的事情,“现在又不是午夜,哪来的委托啊?”

“事实上,那个妹妹——也就是朝日顺子,这几天来一直光顾‘冥界来电’。她有好几次拨通了505,说出了她姐姐的名字——朝日贵子。不知是没有勇气还是怎么的,她在电流声响了两次以后就挂了电话。”乱道解释道。他仍旧靠着宅院里的大树闭目养神。

“也就是说,朝日顺子还没有委托我们家姬君啰?那姬君这么着急干嘛,不如回家睡觉哩!”不死原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桥姬朝浪人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别闹了,我感觉姬君好像有心事。”

鬼冢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趁他们不注意时,自顾自地走开了。

在老师跨出大门后,宁静的客厅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哀的属下们纷纷抬起头来。

“什么,你居然敢回嘴?刚才他在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回嘴!”姐姐傲慢地抓起了顺子的右手,“啊,你是喜欢上幸雄老师了吧,所以才故意在他面前装淑女?”

顺子捂着被打的左脸,上面的五个红指印清晰可见。

“你只不过是个断指的残次品,怎么可能配得上老师的才华?还是省省吧!”

姐姐忿忿地甩下顺子的手,努了努嘴,跑回房间。

晶莹的泪珠从顺子脸上滑落了下来。

“要是爸妈在家里,姐姐就不敢这样做了……要是爷爷奶奶还在世,那该多好……”

这时,她吃惊地发现前院居然站着个人影,赶忙抹去了泪水,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身穿JK制服的少女点点头:“刚才的演奏,可以再听一遍吗?”

顺子微笑着把她领了进来。不一会儿,客厅内再度响起琴声。

一开始,顺子纤柔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缓缓移动,清脆舒缓的琴声在客厅回荡着。然而,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以后还会继续下去,顺子的心便揪了起来。

因为断指,她经常遭到姐姐的侮辱,就连追求理想和幸福,也会被冷嘲热讽。顺子越想越心酸,指尖快速地在琴键上弹跳着。

琴声愈来愈扑朔迷离,如歌如泣地倾吐着演奏者内心的悲苦。到了最后,顺子竟情不自禁地黯然落泪。

她突然意识到客厅里还有人,便努力地压抑住心中的痛苦,挤出了微笑。

当她抬起头时,也呆住了——那个少女早已和她一样,泪流满面。

摄魂少女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一直封闭心扉。卸下冷漠的面具后,顺子仿佛看到了她那清澈透明的灵魂。

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ᨐ

午夜,钟声敲响了。

思忖再三,顺子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

“啊,原来是你……”

身穿白衣灰袴的鬼冢哀出现了,顺子惊讶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是摄魂少女鬼冢哀,是你叫我来的,”鬼冢哀轻声呼唤,“桥姬……”

“是,姬君。”桥姬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一吹,将它变成了小纸人。

“如果你真想消除怨恨的话,就把那纸人撕碎。一旦把纸人撕碎,我就立即将你怨恨之人带入地狱。但是……”还没等鬼冢哀说完,顺子就已经撕碎了纸人。

“怨恨已闻……”

可是,从另一个房间里也传来了一个声音,用冷淡的腔调说着同样的话语。

站在鬼冢哀面前的顺子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鬼冢哀怔了一怔,她看到走廊上有道熟悉的身影走过……

幽暗静谧的忘川上,一叶小舟和一只竹筏并排漂浮着。朝日姐妹分别躺在上面,沉沉地睡着了。

掌舵的两位少女,一个留着姬发,身穿绣满花卉的黑色和服,另一个用檀纸束起长发,身穿神葬祭的灰白巫女服。

“希子。”阎魔爱唤道。

“爱,如果觉得‘哀’字和你的名字有冲突的话,直接叫我鬼冢就好,”鬼冢哀一边摇着竹篙一边说,“不要叫那个名字,拜托了。”

“……”

“一对双胞胎姐妹互相诅咒了对方,这不过是一念之差。本来,她们是可以和睦相处下去的。”

“一念之差,失足成恨……”阎魔爱意味深长地说。

“是啊,我们都一样。”

叮铃——

清脆的佛铃响彻忘川,船驶入了象征地狱入口的鸟居。

第十七章:禁忌,被掩盖的历史(1)

高坂兄妹正在奈良的山野间跋涉。走在荒寂无人、百草丛生的小道上,二人心里顿生凉意,尽管周围都是灿烂如火的红叶。

吉野,是神武东征的经行之处,历代天皇和贵族也多次前来游猎。壬申之乱时,大海人皇子隐居于此,后来从吉野起兵对抗大友皇子。另外,此地寺宇林立,一度吸引了不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前来参拜。

有着这样的历史文化底蕴,也难怪这个地方会频频出现于史官和歌人的笔下。

“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信吾不禁感慨。

在向民俗学家安井修治发信请教的多日之后,他终于收到了回复——对方希望当面谈谈。当然,这少不了北岛前辈的积极推动。

信吾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但是,为什么安井教授要把地点定在吉水神社呢?我们双方离这里都不近啊。”

终于,他们抵达了吉水神社,又不敢贸然闯入,便在附近的树荫下歇息。

延元之乱后(公元1335年),后醍醐天皇携带三神器逃往吉野,另立南朝,与室町幕府所拥立的北朝对抗。受到宗信法印援助的天皇,便暂时居住在金峯山寺的僧房吉水院,驾崩后又被祀奉于此。另外,这里也是源义经躲避兄长追杀的庇护所。后来,由于明治时代实行神佛分离政策的缘故,吉水院被改造为神社。

“这些事会不会和摄魂少女有关?”弦音猜测道。

“吉水神社的主祭神是后醍醐天皇,配祀神是忠心护主的楠木正成以及救驾有功的吉水院宗信法印。从摄魂少女的装束来看,她和他们很有可能是同一时代的人。”

弦音很是钦佩:“我以为壶装束只有平安时代才有呢,哥哥真的做了好多功课呀。”

“为了查案,不得不恶补历史啊!”信吾笑了笑。

“小伙子。”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冒了出来,把兄妹俩吓了一跳。弦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声,便被信吾揽到身后。

“小伙子,你说得不错,但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吉水神社。”

树林里的影子越来越近,信吾渐渐看清了——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皮肤黝黑的老者,身形精瘦得像节节分明的竹竿,但丝毫没有病弱感。信吾想起了那些与风浪搏斗的老渔夫。

“是…安井教授?”

对方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吉水神社,而是——算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们跟我走吧。”

三人继续跋涉了一段路。就在弦音有点体力不支的时候,又有一个神社闯入了他们的视野。只是,它比山上任何建筑都要老旧,规模也不大,里面没有神职人员或巫女。

“这里是……”

虽然神社的维护者无力修缮,以至于这里的支柱出现裂痕,木板传出阵阵潮湿的霉味。不过,周围没有杂草,打扫得还算干净。

“一个无名神社,也有人干脆叫它姬命神社或者内亲王神社,因为这里供奉的是后醍醐天皇其中一个女儿。我穷尽一生都在追寻她的名字,但还是一无所获,只能从浩繁的卷帙中寻章摘句,还原她的一生。”安井教授喃喃道。

高坂兄妹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原谅我年纪大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你们知道斋王吗?就是皇室派往伊势神宫和贺茂神社担任巫女、侍奉神明的未婚女子,她们多数是天皇的女儿或姐妹。”

说罢,安井教授摇了摇头,显露出略带苦涩的表情。

“听上去很光荣,但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斋王在任期间必须将全身心都献给神明,不可婚嫁。历史上,有不少斋王因为通奸或被诬与他人有染而名声受损,要么被迫卸任,要么含恨而死。传说中,稚足姬皇女就为了自证清白而剖腹自杀。”

弦音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有些斋王不幸卷入政治斗争,或被亲人的过失牵连,因而遭到忌惮。有些在群行途中或在野宫里发生动物死亡、火灾、失窃等事件,留下不吉的‘污点’。她们要么英年早逝,要么卸任后不知所终,或是过着不算幸福的一生,直至老死。”

老人咳了几声,继续哑着嗓子娓娓道来。

“这个神社供奉的,就是其中一任斋王,算起来应该是最后一任斋王祥子内亲王之前(公元1331-1333年)就职的。奇怪的是,她的痕迹似乎被刻意抹除了,只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为了方便叙述,我们就称呼这位无名斋王为X子内亲王吧。

“她是后醍醐天皇和某位宠妃的女儿,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曾有一段时间,她先后被交给护良亲王之母民部卿三位局和子嗣单薄的皇后抚养,所以跟皇后、护良亲王的关系都不错。

“护良亲王曾在父亲后醍醐天皇的安排下出任天台座主,又在元弘之变时(1331年)还俗,率领僧兵讨伐镰仓幕府。由于功高震主,他被诬陷有篡位之心,遭到亲生父亲的忌惮,因而被囚禁了起来(1334年)。到了中先代之乱(1335年5月至8月),他在东光寺遭足利直义杀害,至死都没能平反。有人猜测,这是后醍醐天皇的宠妃阿野廉子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扫平道路,和足利家联合起来害死护良亲王。

“X子内亲王和护良亲王关系很好,就冒死为兄长辩护,因而受到牵连,曾经的遭遇都被挖出来添油加醋一番。比如说,阿野廉子和足利家指责X子内亲王是被诅咒之人,母亲因生她而死,抚养她的后宫也相继离世,就连在赴任斋王的群行路上,也出现了禾苗枯死的异象。他们还谣传内亲王的母亲曾经和他人有染,令天皇开始质疑已故妃子的贞操。

“更糟糕的是,有人指认X子内亲王在担任斋王期间,与兄长麾下的僧兵私通,并煞有介事翻出了他们和歌互答的书信和定情信物。要知道,斋王任内是不能沾染佛教元素的,耽于情爱更是大忌,更何况那个人是意图谋反的皇子的属下。

“其实,扣在X子内亲王和护良亲王头上的,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护良亲王并没有谋反。X子内亲王确实心有所属,但并不是天台宗的僧兵,而是另有其人——不过,他们发乎情止乎礼,未敢越雷池半步。

“X子内亲王原本是非常受宠的公主,在遭到接二连三的诋毁后,渐渐失去了天皇的信任。生母和养母早逝,兄长惨遭杀害,自己又被继母和足利家算计。心灰意冷的内亲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效仿稚足姬皇女剖腹自尽。”

“那么,她的恋人是……”弦音的声音有些颤抖。

“据说是足利家那一方的人,参与了对护良亲王的追杀,但姓名已经不可考了。”

“所以说,她爱上的相当于是仇人?那内亲王自尽的时候,他在哪里呢?”信吾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手心处冷汗涔涔。

“这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个满怀冤屈的少女在死后化作怨灵,给南朝和北朝带来了不少麻烦。搞不好,阿野廉子的儿子成良亲王和恒良亲王并不是被毒杀的,而是内亲王的怨灵在作祟。不管怎么说,后村上天皇即位后,为了安抚她的灵魂,建造了这个神社。”

“但是,为什么史书没有记录她的名字?”

“因为,她的名字,是一个禁忌……”安井教授神色仓皇,咽了一口唾沫,“据说,后醍醐天皇因为思念冤死的女儿,叫了三遍内亲王的名字,不久后就驾崩了。有不信邪的人效仿这样的做法,也纷纷遭遇不测。”

三遍?

其实,信吾的心中早已有了不妙的猜测。听到这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喂,你知道吗?怀着深深怨恨的人只要在午夜12点拨打505,把所怨恨的人的名字念三遍,摄魂少女就会将他们带入冥界……”

学生们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

摄魂少女鬼冢哀,就是X子内亲王!?

在凡人不能抵达的黄昏之彼岸,鬼冢哀正饶有兴致地玩弄着落下的花瓣。忽然,她感到腹部有一阵痛楚袭来,不得不扶住大树。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天在忘川上的情景——

“哀,你只是在封闭自我,并没有真正走出来。”

阎魔爱的语气很平静,却满是怜惜。

第十八章:禁忌,被掩盖的历史(2)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个,是安土桃山时代禁锢在贫困山村的苦命弱女。

另一个,是镰仓时代出身于皇家、光鲜亮丽的公主。

两道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就像两条不断延伸的平行线,看似永远无法相交在一起。然而,世事弄人。

※※※※※※※※※

“只要有爱在的话,村里就会发生怪事。昨天,一只死去的鸟放在她手中便活了过来,这一定是妖怪的力量!”

“爱是妖怪,村子里的人都很害怕她,你为什么要庇护她?为了村子,她最好消失!”同伴们狠狠地把仙太郎打倒在地。

溪流愉悦地唱着歌儿。那个溪岸,是仙太郎常常和爱嬉戏的乐园。

“对不起,仙太郎!”爱强忍泪水,愧疚地低着头,“那只鸟没死,所以……”

“爱,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仙太郎攒紧拳头,随即对爱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觉得爱是妖怪,爱就是爱。”

爱擦掉眼泪,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

一位头戴侍乌帽子、身穿直垂的年轻武士停住了脚。他不是被高大鸟居的恢弘气势震慑住了,而是因为迷恋路边的花。

“请不要拨弄那些花,可以么?”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头戴市女笠的女子,长长的垂绢遮蔽了她的脸,武士看不清她的五官。

“为什么?”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又夹杂着一丝愠怒,显然不明白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少女没有生气,只是笑笑说:“这种花的名字叫夹竹桃,虽然美丽,但无害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致命的剧毒。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年轻的贵族女子不顾家族反对,爱上了她的家臣。但是,这种爱恋是无法被世俗所容纳的。这对恋人共同患难,受尽阻挠,最终因为无法忍受家族的排挤、迫害,两个人选择了殉情。

“公主一直天真地相信,恋人绝对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至死不渝。可是,胆怯的家臣却在最后关头临阵脱逃,撇下她一人慌忙跑了。悲伤的公主在夹竹桃下自尽,并在弥留之际施下了对背叛者的诅咒。于是,她的血染红了夹竹桃,仇恨也灌注在花瓣之中。从此,雪白的夹竹桃便有了艳丽的红色和致命的剧毒。

“多年以后,衣锦还乡的家臣重回故地,路过了这里。看到这株美丽的花,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喜爱,就上前嗅了嗅它的香味,轻轻抚弄花叶。结果,他就中毒身亡了。”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现在,公子明白了吗?夹竹桃是复仇的象征,充斥着被背叛的悲愤,所以不可以随便拨弄哦。”

“那这里为什么要种植这种不祥之花呢?”

少女笑而不语,撇下少年,静静地跨上了石阶。斗笠的垂绢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武士望着她清秀的背影发愣,直到少女不见踪影,才回过神来,开始端详四周——此处便是供奉皇室氏神的伊势神宫。

“那是……谁家的姬君?”少年心旌摇曳,喃喃自语。

※※※※※※※※※

在那个愚昧无知的年代,人们对山神的传说深信不疑。

那个贫困的村子里便有这么个规定:每年向山神供奉一个七岁女童,这样,山神就会保佑村子五谷丰登。

爱成了这个愚蠢规定的牺牲品。

矮小的茅屋外大雪纷飞。

“你们的女儿很荣幸地被山神选中了。收拾好东西就来吧,大伙都等着呢!”

父母暗暗落泪。爱蜷缩在阴暗的一角,默不出声。

“为什么要这样对爱!因为你们害怕她、讨厌她,认为她是妖怪吗!”仙太郎激动地大喊。

“仙太郎,求求你救救爱吧!虽然一想起山神发怒的样子就全身发抖,但成了供品就意味着死啊!”

犹豫不决的仙太郎终于点了点头。

※※※※※※※※※

“听说伊势神宫的现任斋宫是个怪人呐!”

“怎么说?”

“明明是个天生丽质、才华横溢的女子,却不愿剃眉染齿、略施粉黛,也不愿留长发、穿华衣,这样和尼姑有什么区别呢?就算再怎么才貌双全,终究要减掉几分。若不是天皇宠爱这位公主,恐怕世人要对她大加嘲讽吧?”

“我倒是觉得,这样不同流俗的女子很是有趣。”

年轻的武士轻轻摇动手中的扇子,可那个清瘦的身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垂绢之下,究竟是何等俏丽的女子?

“这么说,公子对她有意?可是,斋宫在任内是不能接触闲杂人等的,更不可婚嫁。稍有偭规越矩……”

“我自有分寸。”

为了全身心地侍奉神明,斋宫不得不远离亲人,久居畿外的穷乡僻壤之地。此处鱼沉雁渺,久未闻车马喧嚣,所以不甘寂寞的她偶尔会乔装打扮,偷偷溜出神宫玩耍。

要说偭规越矩,这也是“罪证”一桩吧?武士不由得笑了起来。

“性格古怪是一回事,但更糟糕的是,那位殿下似乎是不祥之人。”

“此话怎讲?”

“斋宫的母妃因难产而死,抚养她的民部卿三位局也英年早逝。在她赴任的群行路上,还出现了禾苗枯死的异象。不久以后,天皇陛下又因为兴兵倒幕被捕。有人说,这是因为斋王血脉不纯,所以才会招来祸患。”

“胡扯!你是在侮辱斋王和她的母妃吗?”

属下慌忙跪下,俯首不起。

少年对这样的传闻不屑一顾,心中对苦命公主的爱怜又增几分。

※※※※※※※※※

仙太郎提着灯笼,一边快步飞奔,一边频频回头。身后是黑乎乎的树林,什么也看不见。

唔,应该没有人跟过来吧?

“爱!我来了!”仙太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神龛的门。

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爱怯生生的脸蛋。

“爱,食物和衣服都送过来了。”

“谢谢你,仙太郎。”爱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之后的几年间,仙太郎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出村子,把食物带给爱。

爱依靠仙太郎每晚送来的食物艰难地生活着,但他们仍然很幸福,一起在美好的月色下唱着那首凄婉的童谣——《送七子》:

“樱花何时开放?何时在小山村中开放?樱花何时飘香?欢笑的七岁孩童玩耍时。樱花何时飞舞?唱歌的七岁孩童入睡时。樱花何时凋谢?死去的七岁孩童升天时……”

“爱,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

斋内亲王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愁绪万千。

她早已褪去厚重的十二单,卸下饰物,梳洗完毕。乌亮笔直的头发垂至腰间,如瀑布般动人心魄,却不像其他贵族女子那样“发比裙长”。

斋宫不喜欢被人服侍,便屏退了侍女。唧唧虫鸣令她内心烦闷,无法安睡。她准备读一会儿诗集再吹灯就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少女还没来得及披上单衣,吓得惊叫一声,书卷从手中滑落。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人抱走了。

“呀!你干什么?”

那年轻人纵身一跃,面不改色地说:“内亲王殿下,事情紧急,等一下再解释吧!”

心急如焚的斋王回头一看,那里已成了一片火海。

或许是因为受了惊吓,疲劳过度,少女沉沉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修长而又雄健的背影。

“你是……”

她有些虚弱,但还是努力地支起身子。这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了树林的草地上,身上披着男子的衣物。

“殿下,失敬了。”

是他,那天在神宫外徘徊的少年武士。

“这是怎么回事……”少女拼命回忆着,可也无济于事。

“殿下的寝居失火了,似乎事有蹊跷。在下冒昧问一句,殿下是否与什么人结过怨?”

少女摇摇头,表示毫无头绪。

也对,斋宫自幼丧母,先后由民部卿三位局和禧子皇后抚养,性情温和,知书达礼,不争不抢,还能与谁结怨?单是瞥见她清丽的容颜和柔弱的身姿,听见她的莺声燕语,常人就不忍抱有不轨之心。

如果说谁要加害于她,恐怕是因为忌惮与她关系亲密的人。

比如,有人嫉妒斋宫的母妃生前受宠,在那妃子死后又造谣称她对天皇不忠,与他人有染。

又如,有人嫉妒与斋宫一同长大的异母兄护良亲王战功卓绝,想通过伤害亲王疼爱的妹妹来警告他。

再如,有人想和皇后争夺后宫的话语权,又不好直接对皇后下手,便谋害她爱护的养女。

斋宫本是极受宠爱的公主,却突然被指派到这荒凉的伊势神宫,孤独地侍奉神明,恐怕也是有人对天皇陛下说了什么。

思前想后,武士想到了某个人,却不敢妄下结论,只能提醒斋宫多加小心。

“那么……武士大人,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斋宫拢紧了外衣,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恐惧。

武士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通报姓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唤在下玄泽便好。”

“这边是希子,玄泽大人是妾身的恩人,今后不必拘礼。”

“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斗胆请求在神宫守护殿下的安全。”

“唤我希子便好。”希子内亲王重复了一遍后便羞红了脸,像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然而,斋王必须洁身自好,与男子来往密切便有瓜田李下之嫌,让外人随意进入神宫更会招来闲言碎语。

前来伊势修行的武士只好就近找个地方落脚,每日通过信使与斋宫互倾情愫,确认她的安危。

“待你卸任,我想娶你为妻。”

命运的轨道染上血红的色彩,紧密切合在一起……

第十九章:禁忌,被掩盖的历史(3)

※※※※※※※※※

月色凉如水。

“舒服吗?”

仙太郎背对着爱,因为爱正在水里沐浴。

“嗯……”

爱鞠了一捧清泉。为了避免被村民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去了。

“月亮好美啊,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仙太郎看着柔和的月亮,轻轻地说,“爱,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什么?”爱似乎没有听清。

仙太郎吞吞吐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爱,我不想让你再这样受苦。”他只好在心中默默地想。

※※※※※※※※※

伊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离开皇宫的第三年,风平浪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追名逐利,没有无休止的厮杀。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翠竹,清溪,炊烟,鸟鸣。

斋王在这样的环境下,从武士那儿学习了刀剑弓马,更加离经叛道了。

“今年的秋天没有往年那么冷,就像春天一样,不是吗?”玄泽躺在草地上,仰望着一尘不染的碧霄,目光茫然。

“嗯,这样最好不过了。让萧瑟的秋、凄冷的冬,通通远离我们吧。”

希子将斗笠搁在一边,乌亮的秀发便倾泻下来。她眺望远方,白皙的脸上眉蹙春山。

那年,他17岁,她15岁,尚未婚嫁。

少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抱得伊人归,但他愿意一直等下去——尽管他不止一次想将这温润如玉的春笋捧在手心,剥开那一层层笋衣。

少女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卸下斋宫之职,她不忍心辜负他,却不得不守身如玉——尽管她不止一次想冲破禁忌,与爱侣缠绵交融。

可惜,所有的情意,都只能在和歌互答和秘密出游中流转。

“希子……”玄泽犹豫不决,但还是开了口,“修行快要结束了,不久之后,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

“麻烦事?”

“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

听罢,希子点点头笑了。她不再言语,只是在玄泽脸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少年惊愕不已。他眼见少女故作舒张之态,柳眉清目下却愁波暗涌,心中再次燃起熊熊烈火,想把她拥入怀中。

做一场露水夫妻又何妨?

但他一想起历史上斋王通奸的悲惨下场,只好隐忍不发。

※※※※※※※※※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就在仙太郎立下誓言后,眼前亮起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仙太郎,你们在干什么!”是那几个过去常常欺负爱的男孩子。

“原来这个妖怪一直在这里。怪不得村里颗粒无收,你知道大家饿得多辛苦吗!”

大家把仙太郎掀翻在地,一把抓住爱的头发,不由分说便把她按入水里。无论爱怎样苦苦求饶,他们还是粗暴地将她推推扯扯。

“爱!”仙太郎悲戚地喊道。这时,他被父亲抓住了。

“仙太郎,不要再去干涉这件事了!”

村民团团围住神社外那个象征死亡的深洞。

“山神啊,罪孽深重的女孩已经带到这里了,请您息怒吧!”法师摇了摇拂尘,呢呢喃喃地在神火前念咒。

几个大汉拿起铁铲,狠狠地给爱和她父母来了一击,并把他们扔进洞里。

“爱——!”仙太郎使尽了吃奶的劲冲上去,却被父亲死死抱住。

“仙太郎,是你吗?”被白布缠住眼睛的爱仰起头来,虚弱的她已经不能再多说几句话了。

父亲流着泪,苦口婆心地劝道:“仙太郎,这种事迟早要发生的,你不要再管了,这就是命运啊!”

“仙太郎,”村民把铁铲交给他,“为了平息山神的愤怒,埋葬那几个犯下弥天大罪的妖孽吧!”

“不——!”仙太郎不停地挣扎着。

“你忍心看到大家饿死吗?”

“咱家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喝奶水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仙太郎,动手吧!”

“仙太郎!”

一番番逼问迫使仙太郎作出决定。终于,仙太郎下定决心,向洞口铲了一土。

那个发誓永远保护她的少年,居然要亲手埋葬她!

“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一直都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啊……”

爱哭了,嘴角抽动不已。白布被从眼睛里漫出的液体染红了。那是泪,仇恨的血泪。只有冤死的人才会留下血泪。

悲痛欲绝的仙太郎被痛苦和恐惧折磨着,他终于忍受不住,丢下铲子,疯也似地大喊着跑开了。

当最后一抔黄土撒下时,爱撕心裂肺地呐喊道:“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死了也要恨你们!”

从此,豆蔻年华便永远定格在13岁。

※※※※※※※※※

“直康,家族要与你商量婚事,何故迟迟不归?”

质问者是少年的叔父足利直义。自从生父足利高义逝世后,玄泽便成了直义的养子,改名直康。

然而,在外活动时,他却给自己起了个化名——玄泽。这一点,就连希子也被蒙在鼓里。

“小儿早已有心上人。”

直康恭敬地跪坐着,声音却透着一丝疲惫。连日的舟车劳顿,令他对复杂的人情世故心生厌倦。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赶回恋人身边。

“哦?是谁家的千金?”

“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希子内亲王。”

“斋宫尚在任内,不可婚嫁,这点你可知道?”

“儿立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斋宫一直不卸任,儿也愿意一直等下去,哪怕孤独终老。”

“胡闹!这样拖拖拉拉,如何对得起你早逝的父亲?更何况,武家取代公家是早晚的事,无论天皇倒幕取得多大的战绩,他们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足利家和公家联手对抗北条氏,也只是短暂的结盟,绝不可能长久。这时还想着娶什么公主,真是糊涂啊!”

“儿的内心,已经容不下其他女子了。”

固执的少年被下了禁足,闭门自省。

期间,侍从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同时也是好消息——希子内亲王的第二位养母禧子于十月十二日(1333年11月19日)崩御,为奔母丧,斋王卸任回宫。

此时,希子屏退左右,独守灵堂,长跪不起。难以止歇的泪水濡湿了丧服,使之颜色更深。

少年躲过叔父的耳目亲信,悄声潜入灵堂,把命途多舛的公主紧紧搂在怀里,为她擦拭眼泪。

“玄泽,世人说我罪孽深重,克死了三个母亲,以后还会给父兄带来不幸。今后,我们就此别过吧……”

建武元年,希子内亲王的异母兄、养母民部卿三位局之子护良亲王被诬意图篡位,囚禁于镰仓。为了洗脱兄长的不白之冤,内亲王散尽钱财,委托使者,向后醍醐天皇苦苦哀告,但父皇一直避而不见。她只能独自前往镰仓,与兄嫂互相扶持。

建武二年,因恐惧北条家打着护良亲王的旗号东山再起,足利直义派了几个得力家臣赶往东光寺,密谋杀害护良亲王。在天皇宠妃阿野廉子的要求下,他们又在追杀名单上加上了希子内亲王。

玄泽不知从哪里探来消息,急忙骑上快马,先他们一步来到寺内。

希子内亲王早已将长发削至肩处。只见她在几层深灰色的袿外套上法衣,手持念珠,敲经念佛,过着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粗茶淡饭的生活。

撞见来者,原本神色淡漠的她开始变得又惊又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热泪盈眶。

“希子,阿野廉子勾结足利家,派人来追杀护良亲王,恐怕你和你嫂嫂也会受到波及,快跟我跑吧!”

“可兄长他……”

“来不及了,只能先把女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能救几个救几个吧!”

就在玄泽抱住犹豫不决的希子准备离开时,寺内响起了厮杀声、惊叫声和哭声。他们被包围了。

“直康大人,您怎么在这里?”足利直义的家臣向玄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希子一脸惊诧。

玄泽顾不了那么多,连问带吼:“亲王殿下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刚刚已经依照主人的命令,将亲王就地诛杀了。亲王断头后竟然还死死咬着刀刃不放,那情景当真吓人啊,绝不可让主人看到!在下只能将头颅弃置荒野,不料惊动了旁人。”

希子内亲王不再是那个娇弱无力的公主了。为了保护亲人,她的武艺有了极大的精进。趁来者不备,希子抽走某个侍从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倒了三个敌人,与为首者对峙起来。玄泽也拔出刀来,与希子并肩作战。

“准后(阿野廉子)有令,诛灭祸国妖女,抗命者格杀勿论。请直康大人三思,莫让愚下为难!”

“难道叔父要为了巴结那个妖妃而斩杀养子吗?”玄泽握紧了刀柄,振声喝问,“你们说希子内亲王是祸国妖女,可她何罪之有?”

“有人指证内亲王在担任斋王期间,与护良亲王麾下僧兵私通,有书信和定情信物为证。侍奉皇祖却触碰佛学,其罪一;任内与人交好,其罪二;勾结叛党,其罪三。正是因为斋宫犯了禁忌,触怒神明,这个国家才会灾殃不断。”

玄泽闻言大惊。

书信和定情信物……那不是我送给希子的吗?难道是因为信物是我在延历寺修行时求来的,让这群人有机可乘、罗织罪名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我害了希子?

看到恋人懊悔不已的神情,希子悄声说:“玄泽,我不想让你为难。”

随后,她放下武器,上前一步。追杀者们警惕地抽出刀来,把她团团围住。

希子笑道:“何必急着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落魄女子?让人把遗言说完也不迟。”

为首的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很久以前,稚足姬皇女在侍奉伊势大神时,被阿闭臣国见诬陷她与庐城部连武彦私通有孕。武彦的父亲枳莒喻恐祸及全家,不得已痛杀爱子。皇女不能自明,又为武彦的冤死哀痛不已,便将神镜埋在五十铃河边,随后自尽身亡。可是,当人们剖开皇女的腹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胎儿,于是皇女和武彦的冤屈才得以雪除。我一直警醒自己,当上斋宫后要洁身自好,没想到还是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我恨父皇,为何听信佞人的谗言,质疑母妃的贞操,怀疑兄长的忠诚?我恨奸妃,为何要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我更恨自己,为何要生在这无情的帝王之家,目睹父子相憎、兄弟相残、夫妻相欺的惨状?

“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伊邪那美命为什么对人间抱有如此深的恨意,竟然立誓要每日诛杀千人。现在我明白了,这样的世界真是无可救药啊……

“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没办法活着走出去的,那就只能效仿稚足姬皇女,自证清白了。”

希子内亲王从袖中摸出一柄怀剑。还没等玄泽反应过来,她便褪去衣物,将短剑刺入腹部,血开始汩汩涌出。

“谁说公家女子不如武家男儿呢?听说武士热衷于用剖腹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灵魂,那么,就让上苍来验证我的纯洁吧!”

说罢,她向玄泽投去凄惨的笑,一咬牙,用力割断肠肚。

时值盛夏,白雪却纷纷扬扬,飘飞若蝶。血染红了皑皑雪地,也染红了寺内的夹竹桃。

“我死之后,将化为厉鬼,让你们永远不得安宁……”

内亲王倒下了。鲜血与破碎的内脏流了一地。玄泽推开众人,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癫狂大笑。

命运的轨道重合了,紧紧缠绕着。

第二十章:禁忌,被掩盖的历史(4)

“话说,姬君在哪呢?”不死原问。

竹里有一泓名叫醴泉的泉水,味如薄酒,甘香清冽。鬼冢哀的属下们都围坐在泉边石上闲聊。

乱道漫不经心地答道:“可能在屋里折纸鹤吧。”他从泉中舀了一杯,细细酌饮。

“奇怪,一整天都呆在里面么?我去看一眼吧。”

桥姬走进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

忽然,她发现筝下压着一张纸条,便拿起来端详,只见上面写道——君之怨恨,愿为消之。妾之怨恨,何人雪除。

“糟了!”

桥姬惊叫一声,引得其他二人也匆忙跑来。

他们不知道,鬼冢哀早已来到无名神社附近。她扶住大树,额上冷汗直冒,双眸透出了仇恨之光。

在另一个黄昏小屋内,菊里正兴致勃勃地玩着弹珠,而阎魔爱则在一旁缝布袋。

“……”

针刺破了手指,血珠渗出。阎魔爱愣了一愣。

“小爱是笨蛋!”菊里指着阎魔爱大叫。

阎魔爱没有理会顽皮的菊里,心中默念:“哀,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了。”

※※※※※※※※※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仙太郎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家人们还在梦乡。

于是,他决定悄悄出门,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在他即将远离村子时,却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出于好奇,站在高高山岗上的他回过头看。

村子发生了火灾!

他连忙赶到那里,竟看到了她——

爱穿着破烂的白衣裳,脸上依旧淌着血泪,嘴中唱着那首凄婉的童谣:“樱花何时开放,何时在小山村中开放?樱花何时飘香?欢笑的七岁孩童玩耍时……”

少女所到之处,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个叫六道乡的村庄,就这样被冤死的女孩烧毁了。

仙太郎惊呆了。

他开始疯狂地朝村子外跑去。尖利的树枝在他的肉体上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但是,他在笑,在哀伤地大笑……

※※※※※※※※※

为了隐瞒养子直康违抗命令、私自前往东光寺救人的事实,足利直义将战功匀给了他,对外宣称直康参与了对护良亲王兄妹的追杀。

自从失去挚爱,少年武士眼神呆滞,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坊间传闻,足利家的少爷是被亲王兄妹的怨灵缠住了。

“在即将身首分离时,护良亲王竟猛地用口接住刀刃,追杀者不得已换了另一把刀。头颅落地后,护良亲王依然怒目圆睁,紧紧咬住断刀不放,好像还活着一样。真是令人胆寒啊!”

“听说内亲王惨死后,女官为其验身,发现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处子。她在切腹自尽前立下毒誓,死后要化作厉鬼,回来复仇。”

今日,是足利家的庆功宴。府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却不见少年武士的身影。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摸索到夹竹桃树下,双手颤抖着摘下花叶,准备服毒自尽。

“玄泽……莫要犯傻……”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温声制止他。

少年环顾四周,却被雾气遮蔽了视野。他哑着嗓子,悲戚地喊道:“希子——!希子——!希子——!”

山风忽起,浓雾散去,逐渐显露出希子内亲王的身姿,与尚在人世时并无二致。只是,她没有穿上壶装束、十二单或袈裟,而是披着一袭白衣,略显清减。

“玄泽会害怕变成这样的我吗?”

然而,在少年眼里,这套装束就像白无垢一样美丽动人。他冲上前去,紧紧搂住恋人。

“今夜,成为我的妻子吧。”

希子摇摇头,露出了凄婉的笑:“可我已经化作鬼魅了,人鬼殊途,恐损阳寿。”

“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形同孤魂,你可知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即便今夜阳气散尽,暴毙身亡,我亦心甘情愿。”

说罢,玄泽解开了希子的裙带。希子不再拒绝,只是泪流不止。

少年像对待春笋一般,小心翼翼地剥去薄薄的笋衣,触碰那温润柔嫩的玉肌,在希子脸上、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吻,在从未有人发掘的山穴内逡巡往复。希子用力抱住玄泽,渐渐无法自控,发出了凄楚的喘息。

他们一遍遍呼唤彼此的名字,一边流泪,一边交缠。

一阵抖擞后,玄泽倒下了,苍白的脸上挂着了无遗憾的微笑,随后化作枯骨。

“玄泽…玄泽!我本该拒绝你的,是我害了你啊!”

然而,府内的达官贵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左拥佳人,右列美姬,不时哈哈大笑。

蓦地,堂内响起了一阵筝音。

这不是从正在演奏的乐师处传来的。确切地说,更像是飘来的。

喧闹的府邸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帘外,纤柔的身影若隐若现。玉指一拨,又是一阵筝音。

众人瞠目结舌地注视那个影子,不知所措。

“不可能,她…她已经死了呀!”

终于,那幽怨的声音使这一猜想得到了证实——

“我曾立誓,死后将化作厉鬼,让你们永不安宁……”

呼!

帘外飞进一把匕首,死死钉住了一个家臣的喉咙。

“呃……咯……咯……”那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痛苦地倒了下来。

“啊——!”席上一片混乱,大家争相逃离。

一阵阴风吹过,所有的门紧闭了。有人侥幸逃脱,可大多数人依然被困在这里。

琴弦每拨动一次,就会飞出一把刀,而歌声不断:“爱恨合成人,空谈世上真。恩仇谁泯灭?烦恼不能扪。世人实堪怜,世人亦可恨。人间多悲苦,我心满忧愤……”

在场一大片人被利刀封喉,纷纷倒下。

当希子打算杀死剩下的人时,眼前突然一片昏黑,耳边萦绕着一个充满威压感的女声——

“听说你对人世充满怨恨,何不为我效劳,日诛千人?”

强大的气场压得希子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无法起身。

难道是……统治黄泉之国的女神,伊邪那美命大人?

“我的夫君呵,你既然这样待我,我就在你国每天杀死千人。”被背叛的女神曾忿忿地对负心汉立下毒誓。

从那以后,希子内亲王彻底死了。她被日出之国的母神赐名哀。

“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遭难已甚曰哀,处死非义曰哀。”

根之国的主人、被父神伊邪纳岐逐出高天原的弃子须佐之男命赠了哀一柄古剑,以示接纳。她从怨灵升列神明,获得“摄魂姬命”的称号,后世又称“摄魂少女”。

此后,摄魂少女多次以鬼魅之姿出现,向令她伤心欲绝的南朝和足利家扶持的北朝发起充满怨毒的报复。

为了守护皇室子孙,天照大神不得不派遣使者,在冥界众神间奔走斡旋。

少女惨然一笑:“高天原的女神啊,我曾恪守清规戒律,向您拜手稽首,可您为何从不庇佑我们呢?兄长和我,不也是您的子孙后代吗?”

使者惶惑不已,不敢转告神明,无奈之下只能向日益壮大的阎王势力求助,希望他们介入此事。

几经纷争,冥界众神终于妥协了。

阎王定下契约:“从今往后,你只能将被诅咒者带入黄泉,不得心怀怨恨,随意伤害昔日仇家和他们的后人。否则,轻则旧伤复发,肠断血流,重则形神俱灭,永不复存。而你的亲人和恋人将无法前往常世之国,永远在我的地狱中遭受折磨。”

伊邪那美命、须佐之男命、大国主神皆沉默不语。

摄魂姬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条约,伏拜再三。

而“鬼冢”,则是她前往阎王处接受管教、路过荒凉的坟地时,给自己取的伪姓,以便与阎王账下的地狱少女阎魔爱作区分。

【注:哀与爱在日语中都念あい,容易混淆。】

第二十一章:放下,即是解脱之时

“……不知为何,内亲王的怨灵突然在某一天平息下来,不再作祟。有人说,她以阴差鬼使的身份游荡于人世和冥界之间,在忘川上摆渡亡魂。”

说到这里,安井教授长叹一声。

这时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三人不得不躲进神社避雨。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

“既然天下大雨,你们就留下吧。这里有不少空房,虽然旧,但也算干净。”

“这个神社平时由谁来维护呢?”

“这里没有固定的神官和巫女,只有山间上了年纪的占卜师、通灵师时不时过来祭扫。我在做田野调查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他们似乎认为,供奉姬命可以令自己实力大增。”

入夜,高坂兄妹无法入睡,不约而同地走出各自的卧室,围在社务所的桌案旁。

弦音看上去非常失落:“原来摄魂少女有着这么悲惨的经历,她现在的行为已经很克制了……”

“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信吾话音刚落,屋内的蜡烛全都熄灭了。弦音惊叫一声,蜷缩在哥哥身旁。

“别害怕,是因为外面风太大了,所以……”信吾没说完,所有的门窗都“砰”地关了起来。

“这下…还是因为风大吗?”

冰冷而略带挑衅的语气。

信吾明显感觉到颈部架着一把毫无感情的利器,顿时毛骨悚然。

兄妹俩的身体被白练紧紧缠住。弦音欲呼不得,昏了过去。

“呵,仇人血脉的污秽气息,真是格外熟悉啊……”鬼冢哀把剑逼近了信吾的动脉,“我丝毫不关心你们是奸妃家、足利家、渊边家还是谁家的后人。为何我多次隐忍避让,你们依然纠缠不休?”

“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不要伤害我妹妹!”

信吾竭力挣扎呐喊,将安井教授引了过来。老人还没搞清状况,就被鬼冢哀定住了,失去神智。

“当年,我苦苦哀求那群人还母妃和兄长清白,他们可曾放在心上?还有玄泽,我可怜的爱人……”少女哽咽难言,眼中淌下血泪。

随后,她一把揪住信吾的衣领,被血泪染红的双眼溅射出不屑的光,用无法辩驳的口吻控诉道:“为什么有人行不义之事,暴戾恣雎,依然过得好好的,而我们尽心尽力侍奉神明和君王,却落得如此下场?这样公平吗?当有人想雪除怨恨时,我就会帮他们把所恨之人流放到冥界。可是,我的怨恨,又有谁来雪除呢!”说罢,用力将信吾击晕。

就在她即将结束信吾的生命时,被一句话镇住了。

“小哀,快住手!”

是阎魔爱,一个生前同样陷入悲剧命运、死后同样受到阎王束缚的少女。

爱的属下轮入道、一目连、骨女都站在爱的身后,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鬼冢哀。

哐!古剑不知被谁击落在地。

鬼冢哀的属下们也现身了。

“女神大人不希望和天照大神、阎王殿下再次发生冲突,姬君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不然你会永远消失的!”

阎魔爱上前紧紧抱住鬼冢哀,血红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我已经原谅仙太郎了,一旦释然,就好像重获新生一样。小哀什么时候也能得到解脱呢?”

鬼冢哀的白衣已被血色浸染。她捂住腹部的旧伤,气息开始变得紊乱。

“倘若……我放下了,又以何面目……去应对所爱之人呢?”

身上的、内心的痛苦同时袭来,哀吐血不止。

三名属下大惊失色,一拥而上:“姬君,我们要尽快回竹里用醴泉疗伤!”

鬼冢哀摇了摇头,气若游丝:“这是契约的诅咒,无药可救。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照顾大家了……”

这时,一个身穿日本旧式邮政工作制服的少女突然出现了。她无视众人惊愕的眼光,径直走向鬼冢哀。

文伽的手杖卡娜卡大声埋怨,语气里却满是痛惜:“早就叫你把信收下啦,竟然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伤成这样,真是的!大家都是他界的同僚,请你好好爱护自己啊!”

鬼冢哀没有力气接信,只能由阎魔爱替她拆开,递到面前。

她认出了那是谁的字迹——严格来说,信是好几个人合写的。她还没有把内容看完,便流泪微笑,倒地不起。

“我知道了,母亲,兄长,玄泽……”

在即将失去意识时,她叮嘱属下将昏睡的三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待他们走后,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了个响指,神社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暴风雨总是来去匆匆。雨势越来越小,根本无法扑灭这肆虐的火。

站在山岗上的一行人望着那片火海,不住地摇头叹息。

“烧了这古老的建筑,也太可惜了吧?”不死原惋惜不已,“姬君大人早就成为神明了,受人供奉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桥姬擦了擦泪:“我猜,姬君可能是想放下怨恨,斩断一切过往吧?”

永世黄昏的竹里。

四处飘散的花瓣。

“还痛吗?”

阎魔爱让鬼冢哀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鬼冢哀虚弱地抬起手,用指尖接住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逆行之蝶:“大概是怨恨抑制了我的灵力和理智,一发不可收拾吧。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只是一念之间罢了。”她的语调格外平静。

“小哀真的接受了吗?”

“还是叫我希子吧。”

“看来,阎王并没有把你的眷属困在地狱呢。希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冥使的任务恐怕是没办法摆脱了,”希子停了停,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但是啊,我可以去常世之国拜访母兄,和玄泽完婚。”

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

扫描二维码推送至手机访问。

版权声明:本文由财神资讯-领先的体育资讯互动媒体转载发布,如需删除请联系。

本文链接:http://www.tengj.cn/?id=50591

分享给朋友:

“你写过或者看过什么灵异故事?” 的相关文章

给大家科普一下电竞世界杯抖音(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电竞世界杯抖音(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原标题:《网球王子》纯良少年凤长太郎 在帅哥遍地的网王世界里,有这么一个纯良温和如小奶狗似的少年,他最想要的既不是‘称王称霸’,也不是‘荣耀巅峰’,而是罕见的世界和平! 少年经常去教堂祈祷,还总是随身带着一个银色十字架 少年总是笑的很温柔很单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

给大家科普一下新手买世界杯怎么买(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新手买世界杯怎么买(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昨天(8月16日),国际网球联合会(以下简称ITF)在官网发布了《2021年全球网球报告》。该报告评估了新冠病毒大流行对全球网球参与度和其他可衡量指标的影响,证实了全球网球参与度在继续上升。 ITF主席大卫·哈格蒂 (David Haggerty) 表示:“ITF 与我们...

给大家科普一下卡塔尔世界杯赌徒(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卡塔尔世界杯赌徒(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关于瑞士网球天王罗杰.费德勒(Roger Federer),相信已无需赘言... 征战网坛多年,收获各项赛事大小几十个冠军头衔... 进入2017年,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费天王更是势不可挡,击败宿敌纳达尔,收获了自己第18次大满贯... 像往常一样,...

给大家科普一下对赌协议是什么意思(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对赌协议是什么意思(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美国东岸街头大佬 KITH 对于篮球文化的钟情,大家有目共睹 运动服饰一直是潮流文化里为各位不断涌现搭配灵感的缪斯,但似乎有一个运动类别一直在时尚领域起着高瞻远瞩的领头作用,却屡屡被大众所忽视……精明的你,肯定猜到我说的就是今天的主角,网球。 被后世誉为...

给大家科普一下股票对赌(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股票对赌(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近日,四川省自贡市关心下一代基金会收到一笔来自深圳市的捐款,捐款人刘先生以公司名义捐赠一万元,用于支持农村留守儿童普及足球运动。据刘先生称,这一万元奖金是他参与体育彩票世界杯足球赛德国队对战日本队比赛时竞猜中奖获得。 刘先生证书 11月23日,卡塔尔世界杯E组首轮比赛中,日...

给大家科普一下世界杯2022怎么买赢(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给大家科普一下世界杯2022怎么买赢(2022已更新(今日/知乎)

北京时间6月1日凌晨0:00,德甲联赛第29轮,多特蒙德在客场对阵帕德博恩。上半场,双方均未能攻破对方大门,半场两队0-0战平;下半场,多特逐渐找到状态,小阿扎尔破门,桑乔贡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