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的三十岁（7）
7.文学的种子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最喜欢的礼物莫过于书籍，阅读的爱好伴随我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当然，它还会伴随我一辈子。记得小学开学第一天回家后，妈妈递给我一个纸袋，说是送给我的开学礼物。我兴高采烈地把纸袋打开，两本崭新的书出现在眼前：《皮皮鲁传》、《鲁西西传》。妈妈笑盈盈地说：“小白兔，这是送你的开学礼物，以后就是小学生啦，课余时间可要利用好多看书哦！”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着书，一屁股跳到沙发上看了起来。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爷爷和爸爸就让我看连环画和背古诗，所以认了不少字，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问妈妈或者查字典，看得一点儿也不吃力，倒是选择先看哪一本让我费了一下神。妈妈说：“这两本都是郑渊洁的童话。《鲁西西传》是写给女孩子看的，而《皮皮鲁传》是写给男孩子看的，妈妈不管，由你自己选择看哪本，可以都看也可以都不看。”
我当时看了一眼《皮皮鲁传》，开头说这本书是写给男孩子的女孩子不能偷看，我顿时就像是被一个黑洞给吸引了进去，首先读起了《皮皮鲁传》。这种剑走偏锋的习惯也许就是从看第一本小说的时候养成的吧，每每轮到我该自己做选择的时候，我的选择总是那么出其不意。
然后我每天放学做完作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书，写完作业就看，坐在马桶上也看，走路也看，很快便把两本书读完了，妈妈又陆续地给我买了郑渊洁的全套小说，大约一个暑假的功夫几十册书被我读了整整两遍。然后妈妈又给我买了孙建军的《小布头找妈妈》，仿造小说的写法，我自己鬼使神差地写了人生中第一本小说《小贝贝和小贝宝》，当时用的还不是稿纸，而是节约下来的语文作业本。妈妈见我对看小说如此感兴趣，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她，于是又给我买了孙建军老师撰写的阅读难度大一些的中国神话小说《怪老头奇遇记》。这本书简直颠覆了我对小说的认识，以前小时候爸爸和爷爷陆陆续续给我讲的中国神话故事被以一个现代小朋友和神奇的老爷爷不断在古今志坚穿梭的形式重新演绎了出来，看得我都着了迷，梦里上演的也全是他们的故事。我还看了张红梅的《女生贾梅》和《男生贾里》，那是长大版的《皮皮鲁传》和《鲁西西传》，提前进行了青春期的自我教育。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自己寻找小说，列好书单让妈妈替我去购买。四年级的一天，妈妈却带回一本“书单”以外的书，是当时很火的一本由一个叫郁秀的深圳女高中生写的《花季雨季》。除了妈妈之外，我大概想不出还会有那个小学四年级学生的家长会给孩子买这种“有点早熟”的书了。可后来的结果是我和妈妈争着看，里面的许多情节让我对一个人的世界产生了更多的探索欲望和方向，它好像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探出头看见自己未来的路还很远很长，也在里面找到了多年后自己想成为的一个人所具备的某些特质，给了我努力长成一个大人的欲望和动力。
除了小说，我还看了许多不同版本的《百科全书》，有当时最流行的四本头的大部头，还有一些十二册的和二十四册的。这些百科全书都是妈妈去新华书店拿单位发的书票买的，或者问单位里其他同事家淘汰下来的。说起来也非常巧合，在我“退休”后的几年里，百科全书再次成了我阅读的一个重要方向，我读了英国DK出版社的诸多百科，例如《经济学百科》、《心理学百科》、《爱情心理学百科》、《植物百科》、《烘焙百科》等，通过百科全书来深入和全面地了解某一领域的基本知识的的确确是了解特定事物最快捷并且有效的方式。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所渴望打开更加丰富的书本世界，于是爷爷的书柜的就成了我的乐园。那是一个嵌入墙里的大型储物柜（长2m*深1m*高2米），在距离地面大概80厘米高的地方。每当爷爷打开橱门找书的时候，我便机灵地找来一张凳子，呲溜一下钻进去，抓紧时间在爷爷结束找书之前从里面翻出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能看懂的多数是世界名著，有一次居然找到一本双语版的《简·爱》。由于从小爸爸叫我一些简单的英语，竟然靠对照中文看和问奶奶把那本书给啃完了。
后来我把爷爷的鲁迅文集看个了遍，又把世界名著的文库本看了个遍。然后我喜欢上了世界童话名著，缠着妈妈去新华书店把整一套买下了。其中我最喜欢的是《长袜子皮皮》和《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前者讲的是一个红色头发、脸颊上站着雀斑的瑞典小女孩和她的两个好朋友一起探险的故事，这个勇敢并且豁达的小姑娘俨然成了我童年的偶像，我长大之后仍然觉得女孩子的脸上长着小小的雀斑既俏皮又可爱。《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则展示了一个超人的玛丽阿姨形象，她可以从空空的手提包里变出小朋友都喜欢的东西，可以用一个普通的指南针带小朋友去世界的各个角落旅行……在我心里她像极了妈妈，但是最后她还是随风而去了。所以在小时候我都十分害怕有一天妈妈也会像玛丽阿姨一样随风而去，那样的担心出现在每一天，例如很小的时候妈妈去医院上夜班的时候，后来妈妈去上海进修的时候，还有妈妈经常外出学习和开会的时候，幸而每一次妈妈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在美国研究生毕业时我做了回国的决定也是因为我这辈子下定决心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不会让我的玛丽阿姨离我而去。
童话故事在我的整个人生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小时候迷恋童话故事的绘本，后来到处收集文库本，看了许多英文版的童话故事，等长大了我又去看了童话改编的音乐剧。我从蚂蚁金服辞职的前期，如同命中注定一般去看了世界童话名著展，工作日，偌大的展厅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仔仔细细对着每一幅画回忆我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在每一站盖上了邮戳，甚至坐在小孩子画画的区域随手画了一张画，最后我又在外面的展台买了一本书《关于人生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童书》和一盒《小美人鱼》的拼图。童话在我的心里有一个隐蔽的、不为人所知的重要位置，《美人鱼》、《彼得·潘》《小王子》……我甚至为它们画了蜡笔画、水粉画、水彩笔画、油画等等，把它们贴在我住过的阁楼房顶上，八角楼工作室的墙壁上，我把拼好的美人鱼拼图变成了一个挂在墙上的画框，储藏室里还有几个新买的1000块的童话拼图，我也把迪士尼拍的真人版电影都看了个遍。随着我年龄的增加，我对童话的理解也开始发生变化，开始能够接受童话里公主和王子没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最亲爱的人最后还是离你而去了，那个最可爱的红头发小女孩也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离开了的现实。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幸福快乐的，即使在童话里，结局也不都是幸福快乐的。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范老师，教我们“故事课”，其实就是一个培养大家读书爱好的兴趣课。“故事课”被安排在每周三下午的第一节课，范老师每堂课都让同学们按照一个特定的主题准备内容，上台和大家分享自己最近阅读的故事。有一次举行了“故事比赛”，在选手们自愿上台讲述自己的故事之后，由全班同学投票选出一个最会讲故事的“故事大王”。那一次，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咬牙一跺脚就跑上讲台声情并茂地讲了一个并未精心最准备但超常发挥的故事，最令人惊喜的是我一举夺得了“故事大王”的头衔。
成为“故事大王”的好处就在于有了一项特殊的优先权。当时，在每天午休的一个半小时里，同学们可以自由选择看书或是午睡。我的职责是负责给同学们分发书籍，每个同学一次可以选择三本以内的书，在此之前我可以自己首先选择五本书。好不容易有这么多免费的书可以看，我自然十分珍惜这个机会，每天中午都抓紧时间阅读更多的书。
当然，作为一个故事大王，不能只看不写，于是我开始写起了小说，叫做《筒子楼》的故事，内容是一个神秘的老者、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小男孩还有一只小猫的故事。我的同桌单学来在我的影响下，爱看武侠小说的他也开始写起了武侠小说。可惜这个倒霉的家伙迷上了写小说，不管上什么课都在偷偷地写。终于在一次数学课上被六十多岁的数学老师给没收了手稿。
我和单一直很担心数学老师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很凶的”班主任。相反，数学老师是个可爱的老头，也同样有看武侠小说的兴趣爱好。那时候我是数学课代表，那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拿同学们的作业本时偶然发现数学老师居然拿着摘抄卡在摘录单写的那本小说里的好词好句，当时我心里一喜，赶紧跑回教室把这个笑话讲给了全班听，顿时，全体爆笑。更好笑的事还在后面，数学老师居然从此每节课腾出十分钟，让单把小说念给大家听。
原来，老师也是这般的有情怀。
不得不说我从小学阶段开始就是个被家长和老师宠坏的孩子，他们任由我天马行空地幻想，并允许我付诸实践。总而言之，我想做的事总是那么别出心裁，总是不按照常理出牌。
四年级下半学期我们班级来了一个新班主任，姓罗，高大帅气，有像头牛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低沉浑厚的嗓音。当时，男老师在99%以上都是女老师的小学校园里，绝对是稀有产物，因此对于新班主任的来临，全班同学都很激动。
罗老师教的是数学，但却非常支持大家发展业余爱好，也没有什么规定，鼓励我们自己开动大脑。除此之外，我们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可以去踢足球、打篮球，他也会参与进来，全班其乐融融。
那时候的小孩子流行组织小队活动，就是每周末的时候，每个小队商量出一个主题，然后自发组织去实践。我们有时候去帮居民区打扫卫生，有时候去组织参观博物馆，还有的时候去植物园野餐。当然，同学们一般都会争先恐后地邀请罗老师。
我那时候迷上了巴金，在读完了他的《家》、《春》、《秋》之后，我灵光一现，打算成立一个文学社。我兴奋地跑进办公室，张牙舞抓地把计划向罗老师讲述了一遍，估计他当时也被这个“爱幻想”的小女孩给打动了，于是在墙壁上给我画出了一个区域，供我的“激流文学社”张贴公告、手抄报。很快，3班有了文学社，文学社有了社员，社员开始接收同学的投稿、办起了手抄报，更多同学加入了写作大军，轰轰烈烈的“激流运动”就这么滚滚向前，一直到我们毕业。
似乎每一个文学社都会面临缺乏资金的危机，不过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久之后，我就想出一个出其不意的方法，为文学社找到稳定的现金流——在少年宫门口摆地摊售卖自制的树叶书签。我请爸爸去公司的车间找来一些10cm*10cm的透明袋，和笛、陈程、蓓妮还有爸爸一起用处理好的枫叶做成标本，每一张售价0.5元，每周末都去卖，一个上午几乎可以赚50几块钱。我的赚钱天赋从那时起，就已经展现了出来。当然，我赚钱并不是为了变得有钱，而是为了实现梦想。
就这样，文学的种子就悄悄被埋进了我内心的土壤里，等待着日后发芽、开花、长成参天大树。
